《归责与规范：一种道德责任理论/规范研究文库》：
一个周末的晚上，你躺在家里宽大舒适的沙发上，手里攥着遥控器，在索然无味的电视节目间来回切换。你已经将上百个频道换了个遍，屏幕停留在了最初的那款让你哑然失笑的选秀节目上。你考虑着是否换到下一个频道，或者按回上一个频道，或者继续看当前的节目……也许是选秀节目的低俗幽默毕竟是活跃了周末有些沉闷的气氛，或许是你已经疲于在众多的频道间继续切换，你选择了留在当前的频道。就在你打算放下遥控器的那一刻，你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你想起了昨天刚刚读到的有关物理世界确定性的理论，你不由得怀疑起来：“我是不是已经被某种物理世界的不可知的力量决定了在此刻要停留在当前的频道”。你觉得这有些荒谬。也许是为了证明这一想法的荒谬，你动意否定掉刚才的那个念头。你毫不费力地改变了主意，准备切换到下一个频道。但突然，一个新的念头又蹦了出来：“是不是这个否定刚才念头的想法也已经被决定了”。有了这个新的念头之后，你又马上否定掉了刚才的念头……你可以一直这样继续下去，直到“你的思想早已被决定了”这个想法在你反复莫测的心意变迁中逐渐烟消云散。
哲学常常让我们的思维和自己进行一些奇怪的游戏。不过，这里所描述的思维过程对我们很多人而言并非哲学式的奇思异想。生活中，我们常面临一些无关紧要却难以取舍的决定——比如，选择哪一款颜色的围巾，或是去哪家餐馆吃饭。这样的决定最后多半取决于我们某个捉摸不定的突发念头。而在做出最后的决定前，常常会有反复推翻之前决定的经历。这种反复地、随意地推翻之前想法的思维过程给了我们这样一种深刻的印象：没有什么能决定我的选择，我能轻易地否定掉任何我已经意识到的选项。这样的印象，很自然地促成了某种自由意志观念的形成——“我的选择是包含真实敞开的多重可能性的，选择哪种可能性的决定权完全在我”。
“自我性”——我的选择是我自己做出的，是上一章提到的控制力条件的又一个可能载体。我们有关自由的日常直觉体验，看起来支持“自我性包含了真实敞开的多重可能性”这一判断。当然，据我所知，还没有意志自由论者从具体直觉经验的角度来论证多重可能性对“自我性”以及道德责任的必要性——他们对多重可能性的强调，更多的是从形而上的理论角度出发。然而，对于非哲学人士而言，很多人之所以觉得意志自由理论更符合直觉，其原因就在于生活中有关自由的直觉体验看起来是支持多重可能性的存在和必要性的。因此，从直觉经验的角度来讨论多重可能性，对于无意于晦涩的理论论证的一般读者来说，是一个更容易引起共鸣的视角。
在这一章中，就让我们暂时从有关道德责任的理论论争中走出来，讨论一下我们有关自由的直觉经验。我要讨论的是，有关自由的日常体验其实并不支持“我们的选择包含真实敞开的多重可能性”。如果这一结论是站得住脚的，我们也就没有经验证据来支持“自我性必须以多重可能性为要件”这一判断。我的讨论将从日常自由体验的现象特征开始，并结合神经科学中的“否决能力”概念，提出一种新的对日常自由体验的现象解读，一种无须诉诸多重可能性的、与决定论相容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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