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公学特班学生日记作文选编/中国近代法政文献资料丛编》:
且试以日本往事诘之,日本于既准外人杂居之后,即日将其旧有之租界,一律撤除,以内地杂居,则毋庸区画地段,立界限,使外人聚居其间也。今使视吾国之租界,则其主权殆全为外人所操,一旦令其交还,吾有以知其难也。观于迩者,议还天津之事而可知之,吾意彼之所谓内地杂居者,殆欲随地通商耳,必不愿以主权既得之居留地,还以让之吾国也。使其不然,则今之要索增广租界又何为者,呜呼!外人之设计至狡,而其措词又至辩,然试还以国际法与日本往事诘之,则吾不知彼又若何措词也。
若以内地杂居之害,而推阐论之,则即使吾国不问国际上平等之利益,与东西诸国现行之制,而贸然许之,又使存万一之想,吾国民得与外人相安无事,而以外人之势力,与吾国人之性质相遇,则数年之后,吾国主权将靡有孑遗。虽现今地方一二自治之制,亦将无不为外人所干预者。盖自拳匪乱后,而吾国人崇拜外人之劣根性,愈浚愈深,其敬之也如帝天,其畏之也如蛇蝎,无有敢抗首据理以争者,而地方有司为尤甚,一旦外人与吾杂居,则彼等唯唯,唯听外人之命而已。且吾国民之程度低于外人者甚巨,必不适于竞争场也,天演之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吾国民而欲与外人争乎,则未有不败者矣。观于通商诸埠主权之谁属,与南洋诸岛屿,吾国人以最多数而屈伏于白人之手,自可知其故之所在。故以吾中国目下之情势论之,匪特虑事变滋多,交涉滋难而已,即幸而无事,而其所忧更有大于此者。故盗贼之多,非外人所虑,彼果自有术以制之,不幸而以一二人为牺牲,而得扩张其本国势力之范围,亦所甚愿。不然者,外人之知我,较我自知者为愈审,彼岂不知我国内地伏莽之多而顾以杂居请哉?彼固有大欲焉,且更有术以处此而非所畏也,夫外人则得计矣,第不知吾国人之处于何地也。
吾之为此言,非欲吾国人深闭固拒,不与外人通也。夫二十世纪之世界,岂复能行闭关政策者,吾不自通,则将有他人为吾通之,且迫吾以不得不通之势,彼世界大同主义,在今日虽属于理想上,然必有日焉见之于实际也。即彼澳美二洲之议禁止华工,吾意亦必有日焉幡然改悟,洞辟其门户,使吾国人亦得去来自由者。然此犹属于理想,以实际论,则吾国与他国强弱之程度,相去太甚,彼能禁吾国之人使不往,而吾万不能禁彼国之人使不来。夫公法特强权耳,杂居之议,吾国必不能坚持之,且吾知其期亦必不甚远也。今日之计,务在增进国民之能力,发达国民之资格,使其程度与欧、美、日本人等,不至与彼为仇敌,以启交涉之变,亦不至为彼之奴隶,以失自主之权,夫而后吾国势之程度亦得与彼等。至是则不必俟外人之要索,而下诏决议,慨然许其杂居内地,而即以是向彼力争,务得平等之权利,而恢复一切已失之主权,则世界大同主义,至此庶有起点乎。夫内地杂居,非尽有弊而无利也,在国势程度相等之国无论已,即文明发达幼稚之国,亦未始非大利焉。何也?进步之公例,必以有比较之资也。我国民之庞然自大也久矣,其故则以四千年来,敌国外患恒少,间有一二为其所败,亦体魄上之强弱,而于灵魂无与焉。故我国民之愚且柔者,亦复苦不自知,彼方视人为夷狄也,今使一旦与文明国之民,朝夕相处,然后可知彼明而我愚,彼强而我柔,而奋然思所以进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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