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韧，北京大学中文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研究领域为现代汉语语法学，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汉语韵律语法研究、汉语虚词研究和汉语词类研究等方面，已经出版《现代汉语韵律与语法的互动关系研究》等两部专著，在《中国语文》等刊物和国内外学术会议上发表论文三十余篇，主持并完成多项国家及省部级课题。2008年获中国社会科学院青年语言学家奖二等奖，2010年获教育部霍英东教育基金会第十二届高等院校青年教师奖三等奖，2011年入选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2015年入选中组部“万人计划”青年拔尖人才，还曾获得北京市哲学与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及教育部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人文社会科学）等奖项。

《“都”字的句法、语义和语用研究》是“语言学热点问题研究丛书”第二辑中的一种。本书的研究对象是现代汉语常用副词“都”字，主要讨论“都”字的句法、语义和语用性质。“都”字展现的种种复杂现象，引起了海内外汉语语言学界广泛的关注和讨论，可以说是当代汉语语法研究中蕞热门的选题之一。同时，“都”字研究也是一个重要的窗口，反映了汉语语法研究在分析手段和理论眼光上的进步和探索。本书的第1章至第5章，对“都”字当前已有的重要研究成果做了比较全面的回顾和评述，梳理“都”字问题的来龙去脉；第6章提出作者自己对“都”字性质的崭新观点，认为“都”字是一个“分配性谓词标记词”，并说明这个观点的解释力和优势所在。本书结构清晰，逻辑研究，学术价值高。

绪论

0.1“都”字研究中的主要问题

本书讨论现代汉语副词“都”的句法、语义和语用性质。“都”字的语法面貌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以朱德熙（1982：195）的论述为例，朱先生认为“都”字是一个范围副词，其性质是总括前边的词语，标举它的范围。朱先生举的例子是：

（1）a. 全班同学都会游泳。

b. 他把这几道题都做出来了。

c. 这几点我都同意。

不过，与例（1）不同，还有众多的语法现象表明“都”字在很多方面具有不同程度的复杂性，值得更为深入的研究。下面我们一一指出。

第一，“都”字的语义性质值得研究。描写语法将“都”字的语义性质定为“总括”，这虽然有很高的概括性，但又显得笼统。在早期研究中，形式语法学家把“都”字的语义性质定为“全称量化”，这个说法和“总括”一样，不够精细。

加上“都”字后，句子的真值意义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学者们一般都注意到了“都”字的分配性。请看：

（2）a. 这三个小朋友买了一个蛋糕。

（一般理解为“总共买了一个蛋糕”）

b. 这三个小朋友都买了一个蛋糕。

（一般理解为“总共买了三个蛋糕”）

例（2a）和例（2b）的语义差异说明，“都”字要求其关联对象集合中的个体与谓词一一关联，由此体现出“都”字的分配性质。但是，针对个体的分配性又完全可靠吗？请看：

（3）他们都是夫妻。

如果说“都”字要求关联对象集合中的个体一一和谓语关联，那么例（3）显然不符合这个说法，因为一个人无法具有“是夫妻”的性质。所以，“都”字本身的语义性质值得深究，并且，这是“都”字研究的核心问题。

第二，“都”字的关联方向和关联目标值得研究。请看：

（4）a. 这几天我们都加班。

b. 这些房间他们都打扫干净了。

在例（4a）中，“都”字关联的到底是“这几天”，还是“我们”？或者，能否同时关联“这几天”和“我们”？在例（4b）中，“都”字一定可以关联“这些房间”，但未必关联“他们”。这说明，“都”字与其左向关联的多个候选目标之间，还存在着关联的优先度问题。

除了一般认可的“都”字左向关联外，很多学者认为“都”字也存在着右向关联现象。请看：

（5）a. 都谁来了？

b. 我都教过他们。

c. 他没吃别的，都吃的馒头。

“都”字右向关联的条件是什么？右向关联是如何形成的？右向关联和左向关联是一种什么关系？这引起了学者们的兴趣。

第三，“都”字的语用性质和义项分合值得研究。很多学者认为，“都”字的性质除了展现客观性的一面，也有主观性的一面，请看：

（6）a. 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来了。

b. ？？百分之二十的同学都来了。

（7）a. ∗他把那只鸡都杀了。

b. 他把那只鸡都吃了。

为什么“百分之二十的同学”和“都”字关联不太好，而“百分之八十的同学”就可以？“都”字一般关联复数性事物，不能关联单数性事物，如例（7a）所示。可是，为什么又可以像例（7b）那样关联单数性事物？所以不少学者认为，“都”字的使用条件与说话人对事件和事物的主观认识高度相关。

同时，在“都”字语用性质问题的基础上，又牵扯出了“都”字的义项分合问题。按照吕叔湘（1980）的论述，“都”字有三个义项：表示“总括”义的“都1”，表示“甚至”义的“都2”，还有表示“已经”义的“都3”。“都2”和“都3”的例句请看（转引自吕叔湘1980：154）：

（8）连这么重的病都给治好了。

（9）都十二点了！

“都”字的三个义项是否可以归并？怎么归并？归并的理由是什么？这是近年来学者们热衷于讨论的话题。第四，“都”字的句法性质值得研究。从生成句法学的角度看，“都”字的关联作用也可能受到句法条件的制约。请看：

（10）a. ∗我们把这本书都送给李四。

b. 我把这些书都送给李四。

例（10）中的现象被看成“把”字结构对“都”字关联的阻断作用。因为例（10a）中的“都”字不能跨过“把”字结构与“我们”关联。可是，另外一些介词结构却不能形成阻断作用。如例（11）中的“都”字就可以跨过“对张三”，与“这几个老师”关联：

（11）这几个老师对张三都有偏见。

此外，“都”字的关联限制也体现了一定的句法条件。请看：

（12）a. 他说这几个老师都离开了。

b. ∗他们说这个老师都离开了。

在例（12b）中，“都”字不能跨越从句，与主句主语“他们”关联。这种现象通常可以用句法学研究中常用的“区域性条件”来描写和解释。

第五，“都”字和相关虚词的关系值得研究。如果说“都”字有总括或全称量化的性质，那么现代汉语中还有一些词，其性质与“都”字有接近的一面。如现代汉语中的“每”“全”和“各”等等。这些词甚至可以和“都”字在一个句子中共现。请看：

（13）a. 每个孩子喝一杯牛奶。

b. 每个孩子都喝一杯牛奶。

（14）a. 大家全走了。

b. 大家全都走了。

（15）a. 他们各买了一件衣服。

b. 他们都各买了一件衣服。

“每”“全”和“各”的性质是什么？在它们和“都”字共现时，彼此的功能又分别是什么？这引起了研究者的重视。

上述问题就是本书所要回顾和评述的主要问题。接下来，我们将对上述五个问题分别展开论述。将这些问题讲清楚了，“都”字的语法面貌也就清楚了。但显然，在上述问题所涉及的任何一个领域里，都充满着巨大的争议，这也正是“都”字研究吸引人的地方。

总序/沈家煊

绪论

1  “都” 字的语义性质

1.0  引言

1.1  形式语义学简介

1.2  “都” 字的全称量词观

1.3  “都” 字的分配算子观

1.4  “都” 字的加合算子观

1.5  基于集盖的 “都” 字广义分配算子观

1.6  基于三分结构的 “都” 字全称量化观

1.7  “都” 字的最大化算子观

1.8  小结

2  “都” 字的左向关联和右向关联研究

2.0  引言

2.1  “都” 字的多重关联问题

2.2  “都” 字关联的优先度问题 

2.3  “都” 字的右向关联 

3  “都” 字的语用性质和义项分合 

3.0  引言 

3.1  形式学派的全量解读 

3.2  “都” 字的语用主观性研究 

3.3  “都” 字的义项分合问题 

4  “都” 字的句法分析 

4.0  引言 

4.2  生成句法学简介 

4.3  “都” 字的句法性质和句法位置 

4.4  “都” 字量化的阻断效应 

4.5  “都” 字关联的区域性问题 

4.6  “都” 字量化疑问词问题

4.7  小结

5  “都” 字与相关虚词的关系

5.0  引言

5.1  “都” 和 “每”

5.2  “都” 和 “全”

5.3  “都” 和 “各”

5.4  “都” 和 “只”

5.5  小结

6  “都” 字新解： 分配性谓词的标记词

6.0  引言

6.1  寻找分析 “都” 字的 “最简方案”

6.2  “都” 字新解： 一种 “分配性谓词的标记词”

6.3  分配义和集体义

6.4  尾声

参考文献

英语术语缩写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