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语类文献生成及文体研究》:
一两汉语类文献的生成方式
大抵而言,一种文献总是基于某种特定目的,并且借助某种方式而生成的,在这一过程中,目的意图往往决定编纂方式,而编纂方式又通常对文体形态施以决定性影响。
就早期文献的生成来看,它们往往经历一个过程,通常不是一次性完成的。《汉书·艺文志》曾指出:“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春秋》《尚书》分别是在记事文献、记言文献的基础上形成的,然而,这些记事文献、记言文献并不都是能够直接构成《春秋》《尚书》文本的,其间常常存在一个编撰的过程。比如《春秋》,孟子指出:“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孟子认为是《春秋》孔子所作,但孔子又是如何制作的呢?司马迁在《十二诸侯年表》中说:“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司马迁的论述较孟子详细,他指出,孔子先到周王室考察,然后在相关历史文献的基础上经过“约其辞文,去其烦重”的手段编撰《春秋》。王充《论衡·说日篇》说:“不修《春秋》者,未修《春秋》时《鲁史记》曰:‘星霣如雨,不及地尺而复。’……孔子修之曰‘星霣如雨’。”按照王充的这一看法,孔子编撰《春秋》主要立基于鲁《春秋》,也就是说,鲁国的史官已经编纂一部《春秋》,孔子以此文本为基础,经过整理而完成新的《春秋》。联系《汉志》的记载,今本《春秋》的出现至少经历这些阶段:首先是史官的记事文献,这些文献是作为档案存在的;其次,在这些文献之基础上,鲁国史官整理编纂鲁《春秋》;最后,孔子在鲁《春秋》基础上完成今本《春秋》的编撰。《春秋》的这种生成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揭示早期文献的形成特征。据笔者的考察,《国语》最终形成也至少经历了三个过程,即由原初的档案文献到各国之“语”的编纂,再在各国之“语”之基础上形成《国语》。《战国策》也经历类似的过程,刘向《战国策书录》写道:“所校中《战国策》书,中书余卷,错乱相糅莒,又有国别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国别者略以时次之,分别不以序者以相补,除复重,得三十三篇。……中书本号,或日<国策》,或曰《国事》,或日《短长》,或日《事语》,或日《长书》,或日《修书》。臣向以为战国时游士辅所用之国为之策谋,宜为《战国策》。其事继《春秋》以后,讫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间之事皆定。以杀青,书可缮写。”刘向说他利用中书余卷及国别者八篇这些文献编纂了《战国策》,而中书《国策》《国事》《短长》《事语》《长书》《修书》及国别者八篇这些文献其实又存在一个形成过程,因此,《战国策》的形成至少也经过三个阶段:由策书文献经由《国策》再到《战国策》。无论是《春秋》还是《国语》《战国策》来说,它们主要还是在记事文献、记言文献范畴下进行的,《左传》则不一样,刘知几在《史通·载言》中说:“古者言为《尚书》,事为《春秋》,左右二史,分尸其职。盖桓、文作霸,纠合同盟,春秋之时,事之大者也,而《尚书》阙纪;秦师败绩,缪公诫誓,《尚书》之中,言之大者也,而《春秋》靡录。此则言、事有别,断可知矣。逮左氏为书,不遵古法,言之与事,同在传中。然而言事相兼,烦省合理,故使读者寻绎不倦,览讽忘疲。”言事分立的传史方式形成记事文献、记言文献,这些文献侧重于记事或记言,比较而言,它们的编纂程序虽然相对简单,但其文本不太容易被人理解,这特别体现在记事文献上。《春秋》叙事的最大特征在于只呈现事件的结果,而对于过程性则不关心,因此,一般情况下人们很难理解它的事件。《左传》为了解决这个矛盾,运用言事相兼的方式,将记事文献,记言文献有机融合起来,从而形成“事语”这一新型史体。这样,事件的过程性就得以清晰地展现。整体观之,先秦史传文献的生成大体存在两个特征:一是由言事分立到言事相兼的转化,二是经过多次编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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