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仪式理论与实践/中国文学人类学原创书系》:
仪式阈限理论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和重视,并成为无可争议的仪式理论之经典性话题。其所以如此,一方面,阈限理论为仪式在结构一功能领域的延续研究起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桥梁作用。另一方面,它本身亦具备了作为理论提供所需要的逻辑性和物质形式方面的特性。而且,它与宗教世界中生命的两种状态、两种过程以及相互作用、相互交流和转换现象相吻合,也与人类在与自然的参照与认识中的四季变迁、生命枯荣变化的永恒现象的类同有关。因此,在逻辑上它具有理论的普世性。然而,人类学家同时也发现,尽管仪式的阈限理论具有学术上的权威性,可是,当它在与考古人类学资料结合起来的时候经常出现某些相悖的地方。特别是在一些具体的、有明确地理和族群空间的社群范围内,仪式必然与地方性的伦理和知识系统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时空限定的仪式实践。毕竟,不同的社会意识形态会呈现多样性质,所围构起来的边界包括领土边界、中心边缘边界、政治权力边界、文明类型边界等都不尽相同。①仪式的阈限价值和限定也就不同,甚至有可能出现相左的现象。仪式的阈限理论从某一个角度上说,其实旨在通过一个有明确界限的、具有时间空间规定的、被特定族群认同并参与的、有固定程序格的社会行为来强调和强化一种社会秩序,突出既定的伦理和民约,递承传统的意识形态。因此,在仪式的外部功能上,形式性和重复性最容易被加以勾勒,但是欲以一个通用性的象征指示系统和解释意图全部囊括便显得非常困难。治理论者总希望自己的理论建构具有普世价值。可惜,这种逻辑和推理上的范式经常在具体的案例应用甚至解释上显得爱莫能助。仪式的阈限理论当然亦不能例外。
根纳普的阈限理论华丽而整齐,逻辑上有着广泛的理论价值,因而被仪式研究视为基石,并深刻影响了人类学宗教研究领域。后来的人类学家们虽然对他的阈限陈说有不少修正意见,如利奇、特纳等,却没有在根本上进行反叛,更多的只是在此基础上的发挥。然而,阈限理论的假设完全建立在生命的历时性维度以及它与生命的自然观照之上。换言之,人的生命进程被类同于一段行动单一、方向同趋且不可逆转的物理过程。在这个人类感知的生命流程里面,它可以再被分割成为几个重要时段,在经过每一个时段的关节上必须伴着一个相应的仪式行为以确立其过渡的程序,标榜生命行程通过的阶段性标志。毫无疑义,它符合生命的物理性质,可是它同时与生命的心理期待有所冲突,并在许多宗教信仰现象中加剧这样的生命理解:人的生命礼仪在年龄的物理过程中通过,最后体现为死亡状态。人的生命礼仪在年龄的心理期待中通过,最终体现为生的永恒。很显然,按照根纳普的阈限理论,其中三个阶段所串联起来的指示是单向的而不能是双向的,它符合生命的时间一维性,逝者如斯。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人类对于生命的理解相当悲观。对于生命物理性质无可奈何的情势时常回馈于心理、宗教层面的期待表述,它正好与生命的物理维度相反。抗拒生命构成了人类最为深层的悲剧式的理解和心理表述。仪式很大程度上恰好是在宏大的表演性节目的掩蔽下传递着抵抗阈限的心理情结。人类学家发现,世界上许多的民族在进行丧葬仪式时有将死者屈肢葬的习惯。学者们对遍布于世界各地的屈肢葬俗的理解和解释颇为一致,即认为通过丧葬仪式把故人亡者送回母腹,回归婴儿。根纳普不管人们在经过丧葬的通过仪式之后的归属问题,至多只强调在经过阶段性阈限之后达到理论上的理解:整合。可是,真正广播于世的民族和族群,特别是人类的先辈们,在实行各种不同的通过仪式的时候,他们所寄予的生命理解应该更具备宗教的原生态:生命的通过是双向的,或者说,肉体的生命形式沿着时间的走向表演着单线性的阈限通过程序;而仪式的深层背景中却强调着另外一种生命的景象,可逆性的阈限通过程序。它更符合仪式的宗教性缘生话语,强调宗教的超现实奇迹,同时满足对来自人类死亡恐惧的心理平舒和慰藉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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