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地区社会和谐发展研究》：
（四）土老司、苗老司的和谐共生
在武陵地区，土老司（梯玛）、苗老司（巴岱）分别是土家族、苗族传统社会中最重要的民间宗教职业者，两者之间在活动领域、法事仪式、神灵系统等方面都有比较清晰的边界，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相关民族共同体的符号与象征，构成了民族共同体的文化边界。一般而言，民众对本民族的老司也有更大的认同，有祈禳之事或者许愿还愿时必定延请本民族的老司。
在21世纪的今天，这种情况有所改变，在某种程度上，土老司、苗老司信仰出现了相当程度混融的现象，两者实现了和谐共生。
首先，两者的边界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融。比如，按照传统，在进行法事仪式时，土老司应该主要以土家语为“工作语言”，苗老司则应该主要以苗语为“工作语言”，而且还应是古土家语、古苗语，不仅一般民众不懂，即使是一般的老司也只会按师傅所教进行吟诵，对准确的意义也了解得并不透彻。事实上，民众对于某老司水准高低的评价，常常直观地表现为对于其土家语或苗语水平的印象。在调研过程中，一些长者在回忆地方上的著名老司时，最经常说的话就是：“那个梯玛本事好，土话打得好！”，“那个巴岱在行[方言‘在行（读为hang）’意为‘厉害，水平高’]，苗话讲得好！”往往还习惯性地补上一句：“我们都听不懂！”现在，由于民族语言普遍地处于濒危状态（苗语保存得相对较好），不仅一般民众以汉语方言为交际语言，很多年轻的梯玛或者巴岱也基本上不会讲民族语言了，在法事仪式中也主要以汉语方言为“工作语言”。所以，目前已很难根据民族语言来区分梯玛与巴岱了。
其次，两者的信仰体系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融合。比如，从所用法器来看，梯玛与巴岱的法器有一些比较类似，如凤冠、司刀、牛角号、筶等；从神灵系统来看，两者都受到道教信仰的显著影响，比如三清、天师、老君等著名的道教神祗在梯玛信仰或巴岱信仰中都占据着核心的地位；从法术系统来看，咒语是梯玛、巴岱在法事仪式活动中常用的一种法术，两者咒语的内容、形式都有区别，但基本上都要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结尾，也体现了共同的道教内涵。再如，在当代社会，为适应社会的变迁，民族宗教信仰自身也发生了调适。按照传统，在苗族巴岱的法事仪式中，若要用血牲祭祀，最隆重的是椎牛，其次是椎猪，一般不用鸡进行祭祀；在土家族梯玛的法事仪式中，鸡则是祭祀时常用的血牲。但据调查，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因为椎牛花费巨大，而且牛也是重要的畜力，所以在政府的管制与引导之下，民间自发的椎牛祭祀基本上没有举行过。只是在近年来，政府出于民族文化展演的需要，资助过几次椎牛祭祀活动。作为民族宗教的一种当代变迁，近年来，一些苗族的巴岱在法事活动中也开始用鸡来作为血牲。
最后，两者的活动场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重合。在传统社会中，土老司与苗老司一般在本民族社会中主持宗教活动，但在近年来，在有些场合中出现了土老司与苗老司同台展演的格局。第一种情况是民间自发的宗教祭祀活动。近年来，与全国其他地方一样，务工潮席卷武陵山区，很多青壮年出外务工，也包括一些土老司或者苗老司；同时，随着现代社会的转型发展，以梯玛、巴岱为代表的民间宗教职业者在民族社会中的社会地位逐渐失去往日的尊荣，经济收入也没有吸引力，梯玛、巴岱的传承也面临着后继乏人的困局。这两方面的原因都使得可供延请的梯玛、巴岱的数量在逐渐减少。因此，在有些较为大型的法事活动中，对于老司的数量有基本的要求，而如果一定要请本民族的老司，则可能请不到充足的人手。所以，常常有土老司请苗老司帮坛、苗老司请土老司协助的情形，民众也渐渐能够接受了。第二种情况是政府组织的民族文化表演展示。近年来，旅游产业逐渐成为武陵地区各地的主导产业，民族文化资源的重要意义得到从民间到政府的高度重视。比较而言，民族民间信仰在民族文化体系中居于核心的地位，又因其神秘的法术、法器、仪式充满了神圣感，具有很好的舞台效果，对于外来的游客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具备作为文化产业进行表演与开发的良好基础。因此，在武陵地区各级政府举办的名目繁多的以民族文化为主题的各类节日、庆典当中，经常可以看到梯玛或巴岱的表演，为了增强观赏性，两者往往还同台竞技，交相辉映，体现了民族民间宗教信仰在现代社会一种新的文化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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