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赋的美学思想与地域文化心态/博士生导师学术文库》:
就司马相如“控引天地,错综古今”“苞括宇宙,总览人物”的命题看,“联类不穷…‘万途竞萌”审美境界创构活动中的第一阶段应该是“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是“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是“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是“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的审美直观。只有通过这种审美直观,方能实现心灵与物象之间生命的共通,使外在的审美观照转化为心灵的飞跃与洞见。我们看到,在司马相如的立场看来,宇宙自然中的万有实象都不是色彩迹线等所组成的无机物质实体,而是流转不居的有机生命形态。并且,当其在以“赋家之心”去“控引天地,错综古今”“苞括宇宙,总览人物”“以心求境”“取境赴心”中进入审美关系,则已不是外在于人的物质实体和物理实象,而是被灌注了人的生命意义的晶莹的、大化流行的审美对象。因为即如黄侃在《文心雕龙札记》中所指出的:“以心求境,境足以役心,取境赴心,心难于照境,必令心境相得,见相交融,斯则成连所以移情,庖丁所以满志也。”在“流连”“沉吟”“窥情”“钻貌”“睹物”审美活动中,大自然和社会生活的万有形态,宇宙天地中无穷的自然物象和不息的生命勃动撞击着审美主体“意思萧散,不复与外事相关”的、宁静空明的心灵,促使主体心灵中涌起深层的活力,在专一凝神中动员起自己的审美经验、审美情趣、审美理想等去体察、印证对象的内在审美意蕴和外在审美形态,透过其表象去攫取美的底蕴。与此同时,在此基础上通过审美想象与自由心灵去穿越时空、古今,去洞见最精深的生命隐微和进行新的审美境界的构创。对于审美境界的构创,“视之无端,察之无涯”的外在观照作用于神思逸想至少有两种以上的功能:第一,胸备万物。刘勰说:“博见为馈贫之粮。”“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登临探索,饱游饫看,使宇宙自然中的千景万象“历历罗列于胸中”,以获得对社会和芸芸万物的深切体察和体验,从而能使审美主体胸中磊落,自成丘壑。王夫之说:“身之所历,目之所见,是铁门限。即极写大景,如‘阴晴众壑殊’,‘乾坤日夜浮’,亦不逾此限。”①是的,身所盘桓、目所绸缪能加深审美主体对生活底蕴和审美意旨的体认,增强主体对生活与自身的独特感受和发现能力,并进而能于感物兴怀的审美活动中促进主体生命力与创造力的升腾洋溢和心灵的活跃充实。第二,摇荡心旌。心灵空间的拓展与审美想象的展开离不开感物动心。所谓“睹物兴情”“感物吟志”。只有“感物”,才能“兴怀”。即如王士祯在《诗友诗传录》中所指出的:“当其触物兴怀,情来神会,要括跃如。”《乐记》也曾指出:“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物色》篇说:“诗人感物,联类不穷。”驰骛跃如的神思逸想离不开情感的推动,而情感的产生又离不开观物活动的触发。由“睹物”“感物”而兴发的激情是“神游”的主要推动力。“联类不穷”“万途竞萌”审美境界的创构活动是以“睹物”为出发点和基础,引发与风去并驰的神思,与鼓起超然飘逸审美想象的风帆的是观物有感而激荡于审美心胸中的真挚、强烈、深沉的情感运动。正如《乐记》所指出的,审美活动的生成“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陆机在《文赋》中也指出,审美活动的开展是“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所谓“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①。“神应思彻”“应会感神,神超理得”②审美境界创构活动中的浩荡之思、奇逸之想必须借助感事触物、即景生情为诱发契机。审美想象的飞翔总是与主体心灵深处波涛起伏的情感紧密相关,离开情感功能,审美想象则无法正常展开,审美境界创构中的心灵驰骋也会因此而受阻。所谓“神用象通,情变所孕”。康有为在《南海先生诗集自序》中指出:“凡人情志郁于中,境遇交于外,境遇之交压也瑰异,则情志之郁积也深厚。情者阴也,境者阳也;情幽幽而相袭,境娉娉而相发。阴阳愈交迫,则愈变化而磅礴……又有礼俗文例以节奏之,故积极而发:泻如江河,舒如行云,奔如卷潮,怒如惊雷,咽如溜滩,折如引泉,飞如骤雨。其或因境而移情,乐喜不同,哀怒异时,则又玉磬铿铿,和管锵锵,铁笛裂裂,琴丝情情,皆自然而不可以已者矣。”审美境界创构活动中,情数诡杂,浮想联翩,物态纷呈的时候,也是审美激情达到白热化的时候。情感炽烈,会促使审美兴致勃勃;在郁积深厚的审美激情推动下,主体才能进入“神思方运,万途竞萌”“纷哉万象,芳矣千想”的审美极境,一心洞开,万象毕现,使自我的内在生命在“神游”中获得拓展。的确,“神游”是“睹物”的必然,“睹物”是“神游”的基础。“睹物”的结果必然会在主体的心灵空间引起震荡,使天地万物与主体心灵结构共同感应,物我、主客之间同条共贯,互参共照,相互契合,并在此基础上通过审美视觉联想和神思活动,以激情去否则汇自然物象,陶染大干世界,从而于“妙悟自然,物我两忘”中使精神升华到无限的审美时空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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