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亮夫论学集》为姜亮夫先生晚年的的学生与助手傅杰教授所编。全书共收文近三十篇,分为上下两卷。其中,上卷为文化史与学术史,收录《新经疏》《诸子古微》《敦煌经卷在中国文化学术上的价值》等十余篇文章,是对姜先生一生着力最勤之领域基本情况的梳理,多为纲领性的篇章,是姜先生一生治学的基石。下卷为治学历程与治学方法,收录《我是怎样做研究工作的》《根底之学与博与专的道路》《忆清华国学研究院》《我与敦煌学》等文章,既回顾了姜先生一生的学术历程,又可从中见出姜先生的治学特点、方法与态度。总体上,本书可称一本内容宏富的大家小书,其中篇章不仅是相关领域的佳构,更可为今人从事文史研究树立典范、指导门径。
在大学时代,我逐步懂得了学习方法。当时大学中文系共有四门课:(一)文学(包括散文、诗、词、曲);(二)经学(主要讲《诗经》、《尚书》、《三传》——《公羊》、《穀梁》、《左传》);(三)小学(即今天的古汉语,主要讲声韵、文字、词汇);(四)哲学(包括伦理学、心理学、逻辑学、中西哲学史等)。我努力学习四门功课,想成为一个全面的学生,这样,的确使我从中得到许多知识。
教文学的林思进先生教我们读整部的书,一部一部读下去,禁止我们未读过原著便读诗话、词话,等等。林先生的循循善诱,诲人不倦,使我很爱好文学,整个大学阶段,天天作文,作诗填词,一心想做诗人。
经学是龚道耕先生讲授,初步是读《诗经》、《尚书》原文,看注疏,然后教我们知道中国学术是有家派的,两汉以前的学问必须分家派。当时我向廖季平先生请教,他讲了汉学、宋学的区别,说“孟子是宋学的根源,荀子是汉学的根源”等等,使我略略知道一点辨章学术的门径,但这两句话,直到我三十几岁教书时,才懂得了它们的意义。
廖先生是属于今文经学派的。他把公羊家的政治张三世之说——据乱、升平、太平——等详细讲过,这一点,使我认识了学术与政治的关系。
读哲学,使我懂得了精神与物质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之安排以及宇宙观、认识论等等问题。当时对逻辑却有些爱好。
小学(即古汉语)的学习比哲学更为艰苦。先生指了路,但如何进门,全无所知。《广韵》抄过两遍,《说文》点过两三遍,还是茫无头绪。林、龚二先生都很重视,认为这是求学的基础,只有死啃一途。学习中渐渐地也尝到一点味道,但始终是点点滴滴、枝枝节节的,不能融会贯通,更不能独立工作。整个大学读书时代,我对这一类的课程极为重视,而进步却极端缓慢,我当时觉得诗情词意被它磨损得不少。
总的说,大学阶段,我对知识有几点认识:(一)懂得读书要有一定的基础,要有“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精神,不要作空发议论、无关痛痒的文章及顺风倒的诗词;(二)懂得了学术是有流派的,即使是一个人的学问,也可能早晚有区别,因此不但要看他全部的作品,还要分别他作品的早晚。
学习的过程中,我觉得“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因此读书倒也十分用功。追想起来也颇有些笑话。譬如学罗素的《数学原理》,我因为没有数学基础,连看都看不懂,就不断地补习数学。我在口袋里放了粉笔,看到黑的地方就写,常常写得头昏脑胀。有一次我踱到校门外,觉得有一块漆得墨黑乌亮的黑板,我拿出粉笔,就演起解析几何来,并不觉察这是辆黄包车,直到车主人拉起车子走,我被车轮夹住,车主人还以为是小孩子,连连喊着“别闹别闹”,这时我已被车拉倒了,头皮也擦破了。我觉得这种昏头昏脑的行径,对我当时的进修起了一定的作用,但在今天的社会是不需要这样的。
大学毕业,我在学习方法上有这样的体会:(一)初知“连类而及”及比较的读书方法,做学问可以从一个问题引出其他问题。(二)初知根底之学与浮夸之学的区别。林先生教我们读诗词,但不许我们看诗话、词话,他说:“做学问要从根底着手,每首诗读懂了,自己也会作诗话、词话了。”的确,首先要接触原始材料,如果只看别人做的概论,只了解一些皮毛,是学习不好的。抄别人的东西,因袭别人的思想,也妨碍自己学业上的进步。在这一段时间,我熟读一些基础书,如《诗经》、《尚书》、《左传》、《礼记》、《楚辞》、《史记》、《说文》、《广韵》、《荀子》之类的书,对打基础很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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