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想,《森林沉默》是对生态灾难的文学预言
2020年春节,一场疫情汹涌而来。武汉封城前夜,湖北作家陈应松回到了自己在神农架的家中,如今回想,他的长篇小说新作《森林沉默》,似乎是对这场灾难的文学预言——“这部小说,写我居住的神农架。早晨听到密集的鸟叫,晚上听到孤独悠远的狼嚎……我们应当尊重人与各物种的相遇,互不干扰,互相尊重。如果我们把地球的资源当作杀戮凌辱的对象,必然激怒大自然,遭到上天的谴责。人类是大自然的一份子,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禽一兽都有着自己的尊严。如果世界上所有的野生动物不复存在,人类将从这无尽的精神孤寂中死亡。”
陈应松欠中国文学一片森林,这是他命里该写的,也很可能是只有他能写的
鄂西北边陲的神农架,相传是四千年前神农氏遍尝百草之地,自古秦、楚、中原文化在此交融,与世隔绝,自存宇宙。2000年,陈应松回归故乡,走进这八百里群山怪岭,开始“神农架系列小说”的创作,“六十岁之前是为别人写作,而《森林沉默》是为自己写的,不为任何规矩,不为任何人的想法”。他将原始文明、现代文明、后现代文明置于一个显微镜下,用童话般的故事,审视生存的酷烈、生命的异化、社会的病相,“大多数人看到我作品中的现实主义,但我更看重现代主义里的象征:在小说中,现实不是现实,人物不是人物,故事也不是故事,它的核心是‘另外的东西’,我希望有能力让作品抵达千山万水”。
恍若隔世的黧黑面孔、石头与树木一样的人群,他们英雄主义的简陋生存,托起了森林和大山的气象
猴娃、花仙、麻古叔叔、老木匠、祖母、干爸、老村长……陈应松走近那些恍若隔世的黧黑面孔、石头与树木一样的人群,写下几近于传说中踟蹰乡野的生民,通过他们的生与死,模拟那片森林的历史与现实。他们英雄主义的简陋生存,托起了森林和大山的气象。“文学的本质是同情,我做的事情,不过是躲在时代的某个角落里,写偏远的故事,偏远的人生,偏远的情感”。
一册经得起检验的动植物图谱:那些神秘的动植物,有着鬼鬼祟祟的尊严
本书涉及近百种动植物以及物候、地质、气象与所有对森林的想象。读这本书时,就像在密林里,能闻到幽暗潮湿的气息,能听到飞禽走兽的响动,枝条蔓草牵扯得手脸生疼。“我的书桌十多米远就是原始森林和奔流的山溪,早上窗前白云飘渺,夜间溪水狮吼一片。植物花草的知识是当得起教科书的,还有那些神秘的动物,有着鬼鬼祟祟的尊严,它们的徜徉极其优雅,行走的皮毛绚烂至极,多肉的掌子踏动山冈时无声无息,抬头望山望云时充满伤感,它们的情绪伸手可触摸”。陈应松说,生活里积累的关于森林里东西太多了,他必须写一部,释放出来,然后再写别的。
为自然立诗,为森林代言,“我一个心眼儿地爱着森林:森林是宽厚的,是值得信赖和托付的”
野兽开始逃难,人们开始拆迁,河流开始堰塞,森林开始倒下,推土机沉重的履带将生活了千万年的种子和根须永远地埋入地中,不再生长。沉默的森林以静观的姿态对照着生命的日常,一个嘈杂、忙碌、拥挤、炎热、单调和互相算计的、在狂热中颓废的世界不值一谈,而无声的森林却静静地保存着我们无法磨灭的乡愁,以自然的生态庇护着众多的生命与种子。“特别在年岁见长,经受过人情冷暖之后,他的亲人是森林,森林是可以疗伤的,是养人的,是宽厚的,是值得托付和信赖的。”他在荒野里看到明亮、温暖的希望,“如果没有大地的支撑,将失去柔软的内心,思想的根基,叛逆传统的勇气,分辨是非的能力。人类从森林中来,终将走回森林中去。”他牢记蕾切尔·卡森的话:那些感受大地之美的人,能从中获得生命的力量,直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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