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町余话》：
出江没接话。她把用奉书纸①包着的绣线钱轻轻往青年腋下一塞，正了正坐姿，鞠躬谢道：“能够拜托这种小活儿的就只有井崎屋了。真是多亏有你们在。”
青年用食指挠了挠额头，没吭声。过一会儿，他低垂着头，拍了拍脖颈，说道：“我父亲这一代还能接这种手艺活儿，可如今这种小活儿费时费工，都不得不缩减。前些日子连木屐带都换成人造丝的了，所谓的工业化吧。”
“你们店的口号不是‘承接特殊定制’吗？”止婆从旁插了一嘴。
“那也是上一代之前的事了。沧海桑田啊，如今连同行们都互相扯后腿。只有我们家还一直在接细活做，最后落得这么个惨淡下场。要紧跟时代，适可而止才行啊。”
出江似乎没在听他说话，手指轻抚着黑领子的刺绣，像是在确认什么。她思索的时候会习惯性地转动套在中指上的顶针。
止婆抬起眼皮，盯着青年，问道：“你多大了？”
“什么啊，突然问这个……二十有二了。”
止婆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便从捻线绸袖兜里摸出烟管，娴熟地装上烟丝，拿起火钳麻利地夹起一块发红的木炭点上。随后摆出一副对青年已然无兴趣的表情，美滋滋地吸了起来。腊月初八是年终之日，这一天必须得安生度过——每年一到十二月，止婆就会神秘兮兮，逢人便讲这句话。“尤其是天黑后，更不能胡闹。宜尽早睡下。工具、衣物等切不可晾在外面，否则就会被御借婆发现。”
止婆平日里唯我独尊、不信菩萨不信佛，所以她的这副胆怯模样在长屋住户们看来，恐怕新奇更多于恐惧吧？
“不听老人言，到时候就有你们哭的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说法。在我老家，为了镇住御借婆，还要在屋檐下挂上带孔的竹篮。因为她是独眼妖，害怕多眼的东西。”
御借婆是年初和年末之日出现的妖怪，举着松明火把挨家挨户巡视，给不遵守习俗的人家带去灾祸。虽说如今大家都不迷信了，但这天晚上，巷子比平日更显安静。可能这位长屋最年长者的话，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把它放在心上了吧？
出江却迟迟未睡，透过工作间的格子窗眺望着寂静的巷子。没有月亮。一切都被黑暗吞噬。纺织娘也早已停止了呜叫，只有风吹过花盆的声音偶尔响起。
棉袄要赶在年货节前完工。她尽量不弄出声响，细细地拆着线。由于穿太久的缘故，面料已经变得又薄又软。虽说是在家穿的，但让一个年轻姑娘穿这个也未免太可怜了。经过翻新，再把右边领子绣完，至少会好看一些，姑娘也一定会喜欢。她在裁剪台前思忖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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