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右盼》:
引子
“请买一张去普罗旺斯的票。”(注:普罗旺斯为法国南部省份)我低头对着窗口棕色头发的售票员小声说道。
6月初的地中海阳光格外好。我回头看天空的时候,太阳照得我眼睛都睁不开,真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戴一副墨镜。
“好的,先生,您去哪里?”她笑着问我道。
我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她没听清楚,便大声重复了一遍:“去普罗旺斯。”
说话间我有些漫不经心,这天气让人有些燥热。
“哪里?先生您去哪个城市?”她表情严肃起来,认真地看着我。
我定下神来,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随便,我只是想去看看薰衣草。”
她的表情这才松弛下来,笑着对我说:
“好吧,往返吗?”
“单程。”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接过车票,看到了我的目的地:Arles(阿尔勒)。
阳光有些炙人。我穿着一件有些皱的棉质衬衫,觉得汗快要冒出来。出门的时候该穿短袖的。我赌气地把背上那个鼓鼓的牛仔包往地上一扔,在月台上继续等着发车,我看了看手腕上那块卡地亚男表,1点05分一离开车还有45分钟。我索性盘腿坐了下来,靠在了牛仔包上。
我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包骆驼烟丝,又拿出烟纸,熟练地卷好,点着以后,吸了一口,顿时觉得优哉起来。这时候我看到那个女售货员扭着屁股走了出来,站在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
她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和蔼,体态丰满,棕色的卷发很好地表达出优雅。她掏出一盒白万,熟练地拿出一根点了起来。
我朝她看看,她也朝我看看。
“嘿。”她算和我打了招呼。
我报以微笑,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下手表,问道:
“下班了?”
“很不幸,没有,中途休息。”她耸耸肩说道。
“会下班的。”我用了一句俚语,又卷起一根烟来。
“其实,这不是去看薰衣草的好时节。”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她知道外国游客有时候会弄错看花的季节,扫兴而归。
“没关系,我会在那边待整个夏天。”
“专门去看薰衣草?”
“不完全是,我去赴个约会。”
“是吗?和谁?”女人特有的好奇心被激起,她迅速问我道。
“和……不和谁。”我怔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以前我也抽这个。”我找了个话题,目光指向她手中的白万,说道。
“我女朋友也是。”说罢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你要么?”我的回答显然激起了她进一步的好奇心,她似乎想拿香烟和我做某种交易,换取我说去赴约的原因。我笑了起来。
“不用了,谢谢,这个挺好。”我扬扬手中细细的卷烟说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那软软的烟草,闭上眼睛慢慢地吐出烟圈,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黄乎乎的焦油冒出来。
“假期愉快!”她在我继续走神的时候,礼貌地对我说了这句法国人这个季节说得最多的祝福语,然后扔掉手中的香烟屁股,悻悻走进了办公室。
正在我发呆的时候,一个穿制服的司机走过来。他肥胖的身体走路气喘吁吁,两只手前后摆动。走近之后他朝我歪了歪头。我明白他是在示意我上车,便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拎起大包,随他上了车,走到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
半晌之后汽车发动了,五十六座的大巴就我一个人。因为不是周末,又不是旅游季节,这样的时间段客源稀少也正常。
司机刚关上门,外面就有人不停拍门。我看到下面站了两个喘气不停的年轻人,显然是对情侣。趁司机开门的时候他们亲吻道了别,然后女的急忙跳上了车,向司机说了谢谢,坐在了前排的靠窗位置。
车子缓缓地驶出了老尼斯,转到了英伦散步大道。
我对这条观光大道熟悉不过,以至于懒得睁开眼睛。只要我愿意,脑子想想就出来所有的场景了:左边是大海,右边是房子。对于一个居住于此的居民来说,这个城市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前一段时间我每天都来这里,每天都会在海滩上昏昏睡去。我曾经一度苍白的脸色在地中海阳光的沐浴下回归了红润,并且有些古铜色的味道。我在这炙热的微微灼痛的阳光下想找到某种元气的回归,事实上我得到了这样的回归,并且完成了和这个城市的告别。
昨天我已经把我所有的家当寄到了夏天之后我去的城市,门卫会帮我保存直到我人住。我身上这个大牛仔包,装满了这个夏天的必需品,它将随我去普罗旺斯。
这个季节,尼斯这个欧洲度假名城天天都人声鼎沸,现在正是下海游泳的最好时间。海水暖暖的,而黄昏的到来往往是在晚上八九点钟。我来不及看到今天的黄昏了,只能回忆那些个场景:阳光透过棕榈树,在散步大道上洒下一片片的黯淡光晕,华灯初上的夜市摊头上五颜六色的水果,和煦的海风吹过模糊的人脸……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大巴已经到了戛纳附近。我把腿跷得高高的,换了个坐姿,歪着头睡了过去。
我知道,我在那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有个约会,虽然我已说不出约会的对象。
事实上,我对即将到来的7月和8月丝毫没有期待。
我的记忆里,曾经满是薰衣草,它们在我生命里早已开放并且枯萎过,我只是去那里过夏天,就这么简单。
我离别的这个城市,或许今生不再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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