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躁?还是浮躁!我们像跳蚤般奔波于钢筋水泥之间,早已忘记什么叫浪漫。寂寞无聊的时候,有人习惯将电视机的频道调来调去,一百多个频道,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看的节目,就像有时明明心里很难过,想要找个人说话,面对几百个联系人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拨通的电话。
世界真拥挤,世界这么大,大到我们常常找不到自己,就像我此刻要不是翻看老照片,我绝想不起还有顾大四这个人。
1
顾大四,我已经忘记他的真名,只记得他在家里排行第四,所以我们喜欢叫他“大四子”。大四子发育极早,初二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米七几的身高。他的衣服总是不太合身,要么肥肥大大,要么瘦瘦小小皱皱巴巴,我猜测可能是他的兄弟的。
他肤色黝黑,但长得并不难看。
他喜欢唱歌,歌唱得只能说一般。一群男生常取笑变声期的他,说他的嗓子就像公鸭子一样嘶哑难听,不过公鸭演唱会并不因为有人嘲笑而罢唱。
顾大四的演唱会,起先只是我们课余生活的调剂品。没有固定听众,常常是三五个人围着他点歌,他似乎很享受点唱机的功能。
后来,总是那么三五个人,他有了自己的粉丝。在他为数不多的粉丝中,有一个满脸雀斑
的女生。女生名叫金花——时间太久,我只能叫她小花。
小花长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眉眼俊俏。原本是一张九十分的脸,因为斑斑点点,只能打七十分。即便如此,她的脸仍然美丽,对一两个男生拥有致命吸引力。这一两个男生中就包括歌神顾大四。
小花的名字虽然恶俗,但气质不俗。在大多人还不懂得何谓女人味的时候,她早早地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女人。她穿着得体的衣服,即便那衣裳破旧不堪,她也穿得十分干净。她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浅浅的酒窝。
她高耸着她的胸,每天挺着一对美妙的乳房晃来晃去,晃得歌神的眼睛直发晕。那时,绝大多数女生几乎还是平板一块,内衣穿的是肥大宽松的白色抹胸一样的东西,而小花穿的是所谓的文胸。
夏天的时候,她不能穿浅色的衣服,否则会从背影里影影绰绰显示出文胸的颜色与形状。男生经常偷瞄她的背——想必没有勇气盯着前面看。
小花从不为那两坨肉感到羞愧,她展现出来的全是骄傲,好像有了它们,她就是一个魅力四射的女人。事实上,她确实像个女人般妩媚。她笑起来的样子,足以融化跟她一样早熟的男生的心。
小花向顾大四点歌的时候,特别喜欢点周华健的歌。顾大四一开始诚惶诚恐,用他略带沙哑的嗓音为她唱《花心》,唱着唱着声调变了,多了点醋味和火药味。小花有些不高兴,听歌的群众不明所以。
原来一中有个痞子看上了小花。那个人花钱阔绰,常送点丝巾、发卡之类的礼物给小花。小花照收不误,然后将发卡夹在她一头乌黑的秀发上。这让顾大四颇为不满——但他这种所谓不满,只能暗暗放在肚子里,毕竟小花那双俏丽的眼睛还在流连观望,她还没将自己的手放在顾大四的手中。
那段时间,顾大四的演唱会没有以前热闹了,他往往从头到尾只唱一首歌:《让我欢喜让我忧》。
他究竟唱了多久,或者说唱了多少次没人知道。总之,他每天得空就在唱,不管有没有人听,他都要唱,唱得忘我,脸上常挂着自我救赎的神情。他唱这支歌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瞟一眼小花,好似小花就是那个让他欢喜让他忧的女人。
眼神哀怨,歌声凄恻,有一两回,教室里只剩下几个人的时候,在幽暗的空间里听见他那样凄婉地歌唱,我差点掉眼泪。
单曲循环持续了半个月左右,有一天,他不知从哪儿借来了二十多块钱,给小花买了个录音机。顾大四走到她的面前,熟练地打开盖子,将周华健的盗版专辑放了进去,然后用食指按了下去。周华健清澈的嗓音立刻像天女散花般飘散在教室内外,那一刻,我们都嫉妒小花。
小花感动得手足无措,她收下了顾大四的礼物。从此,她头上不再夹着痞子送的发卡,脖子上也没有痞子送的丝巾。
2
顾大四的演唱会彻底停办了,变成小花的专场,他常常带着小花在校园外的杨树林里唱歌。
班里语文老师是个“缺德鬼”,至少当时在我们看来,他净干些法海一样的棒打鸳鸯的事情:动不动就喜欢到杨树林里抓早恋的学生,像顾大四和小花这样的学生,自然是重点打击对象。
有人给顾大四通风报信,他们便和语文老师开始了漫长的打游击,东奔西躲,有时竟然要跑到距离学校一里多地的河边。
有一次语文老师在班里通报他的战况,不点名批评了一些人,明眼人都知道他说的是顾大四。
语文老师说,你们才多大呀?十几岁小孩子知道什么情呀爱的。
后来的我明白爱情跟年龄无关,跟天分有关。有的人活了一辈子也没搞明白爱情两个字。这尘世每天有那么多男男女女说着爱与喜欢,少有人真正彻底明白爱情。
就像那个经典故事一样,我们行走在麦田里,左看右看想摘取一束自己认为最饱满最好的麦穗。有的人光顾着欣赏麦穗,左右摇摆举棋不定,当他走完麦田的时候,才猛然发觉自己空手而归;有的人迫不及待地摘取了看见的第一束麦穗,顾大四就是这样的人。早早摘下麦穗的人未必就是不懂欣赏麦田的人。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