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份疑点重重的独白:很难说清叙述者是天真少女、狂人、骗子,抑或三者皆是。她周旋在浪荡的情人、破碎的母亲、暴戾的父亲之间,用泡沫和幻梦高筑起可疑的前半生,最终坠向不可挽回的结局。
这部处女作呈现细密画质地,携带着亚热带岭南独有的滋味、风景与记忆,讲述成长的歧途和可能的代价,纪念那些被随意折断与腐败在地的微弱者,和他们有过的爱与生活。
04
我叫张枣儿,一九八三年生于咸水城。和我同年出生的有菲利普·拉姆、艾米·怀恩豪斯、爱德华·斯诺登、苍井空。我爷爷张宝田参加过平津战役、渡江战役、两广追击战和解放海南岛,九七年死于气功迷信。我姥爷高世春不识字,四七年套上家里唯一一条裤子跑到镇上参军,十万大山剿匪时困守深山禅寺差点死掉,九七年摔了一跤真的死了。我奶奶陈坚、姥姥李晖都曾是揭阳地区进步少女,土改时期做过妇女干部。
44
小孩盯着鱼头嘬妈妈。白惨惨的鱼头把妈妈的嘴嘬得长长的,把妈妈的脸蛋嘬得凹进去,把妈妈的眼珠嘬得凸出来。鱼头嘬出叽叽啾啾的亲嘴声。终于,鱼头放开妈妈,倒进鱼骨头堆睡大觉。
妈妈洗碗。小孩玩洗洁精泡沫。妈妈说:“你看见没?刚才奶奶没有帮你盛鸡汤,只帮家明和佑恩盛了。”洗洁精泡沫真像白云呀,在指缝间荡来荡去,“要是妈妈不去盛,不要甩肥皂泡怎么那么讨厌!你今天就喝不上汤了。”小孩说:“本来上我就不爱喝鸡汤。”妈妈说:“傻女,你奶奶一直偏心你不知道啊?”小孩玩洗洁精泡沫。妈妈说:“你奶奶喜欢孙子,不喜欢孙女,”妈妈甩筷子,水珠溅在小孩脸上,小孩笑了一下,“你奶奶也不喜欢妈妈,因为妈妈没有替她生个孙子。”小孩说:“那我也不喜欢奶奶了!”妈妈说:“嗨呀,可惜你不争气呀。”
妈妈把亮晶晶的碗碟排在不锈钢架上沥干。小孩走出去,和趴在地上的表哥、表弟一起玩小汽车。
09
找我一起回家的南方小孩全部住在蔡屋围:一个大眼睛姑娘,她的亲弟弟(超生)、亲妹妹(超生)、表哥(超生)和远房表姐。她本人是(超生的)妹妹,上面还有个亲哥哥。他们长得都很像:凸嘴唇,龅牙,分得很开的圆眼睛。他们私底下说潮州话;在班上,从不。我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从校门口出来,只在新马路上走两脚,马上拐进窄窄的金塘街,再走两脚,就能望见于两根电线杆之间裂开的迷宫入口——水泥的杆子,贴满性病诊所广告。然后是鹅肠细道,也像生鹅肠那样打着卷、湿漉漉。裸露的下水道口,边缘挂一圈又密又黑的头发。臭水横流。潮州话像砍刀一样劈来劈去。沿街楼房胡乱往上盖,倾斜的,打晃的,妄图将仅剩的一线天咬合。落进头皮的不明液体让你浑身一颤。水果摊、杂货铺、熟食推车、光屁股儿童。到处都是光屁股儿童,大眼睛姑娘突然抓起一个就亲,潮州话从嘴里哇啦哇啦飙出来。臭味。第五个路口的水果摊,摊主是班长的妈妈。有时班长的亲弟弟(超生)站在边上帮忙。噼里啪啦的交谈声。鞋跟带起的脏水打在小腿肚上。人从四面八方喷涌。下人雨。然后就是那棵缅栀子,立着,被这片震荡不已的波丘尼式风景包围。
一 鞋盒
二 雾
三 树
四 浪子
五 处女
六 ΔFosB
七 咸水
八 耗子
九 小孩
十 流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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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阅读文学作品,一种人不阅读文学作品。
林棹的小说值得推荐给阅读文学作品的年轻人。读者不必被她的语言狂欢的迷雾所困扰,《流溪》的写作就像是作者的一场又一场的内观,作者邀请我们进入她内在的丛林,她的写作呈现了诸多层面的现实——用的是迷人的当代汉语,尽管语言一次又一次害了我们。
关闭手机一天阅读林棹,文学终究能够帮助我们整理我们的存在,愿所有的痛苦与伤心都能成为女孩子们佩戴的宝石。
——棉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