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丈红绫》:
第一回
喜逢腊月 常家院忙过大年
突遇不测小桂生懵懂无知
常桂生穿着父亲昨天刚从上海带回来的小洋装、小皮鞋,喜滋滋地骑在她的小黑马驹上。管家田阿贵的小儿子田卫青在前面替她牵着小马的缰绳,沿着大门前的林荫大道慢慢地遛着。
快过年了,林荫道上的风格外犀利,刮得人脸上、手上生疼。
“大小姐,我们回屋吧,等一歇你该冻伤风了。”八岁的田卫青拿袖子抹了一把清水鼻涕,回头对五岁的常桂生说。
常桂生是雪堰桥一带有名的大户——常家的四老爷常越山的独生女儿,因为一直拿她当儿子养着,所以取了个男孩儿的名字:桂生。
常越山兄弟四人,并无姐妹,父母双亲早已辞世,老二常越林、老三常越木也于前两年陆续染病去世,竟未留下一个子嗣。老大常越森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常桂明,常桂明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取名常启东,女儿取名常启霞;这常越森比老四常越山整整大了二十岁,所以反搞得这常启东倒比姑妈常桂生大了两岁。常家老兄弟几人并未分家,一个大庄园,虽各有各的院,但一呼皆应,以便在这兵荒马乱之时彼此有个照应。
这会子常桂生骑在小马上,小脸被风吹得通红,嘴唇冻得乌紫,可就是赖着不肯回屋。
“桂生,”母亲常张氏站在大门口大声叫道,“倷(你)个痴丫头,快转(回)来,冻煞特(死)了。再不转来,格(这)洋装过年就不让僚穿了。”桂生本来打算再赖一会儿,可是听到后半句只好乖乖地回屋了。常张氏将女儿抱下马,随手摸了摸田卫青的脸,“哎呀喂!冰冰凉。卫青,僚也赶紧去厨房烤烤火去,倷姆妈正忙晚饭呢,喊俚(她)给僚煮点姜茶吃(喝),就说我说的,多煮点,让桂生也吃点,快过年了,别赶过年再病了。”
“是。四太太。”卫青答应着牵了马去马棚。
常家平时吃饭是各房各吃各的,逢年过节就都在一起吃,图个热闹,尤其是过年,进了腊八就开始晚饭几房并在一处吃,全都聚在老大常越森处。饭桌上男人们免不了要论一论时局,谈一谈未来。常越森抿了一口家酿的米酒,笑道:“今年的米酒酿得好。”又转脸问常越山,“老四,你这趟去上海,看怎么样啊?能在上海开个门市吗?”
“我看没问题。”常越山信心满满地说,“上海人肯定认我们的米和酒,还有我们的香油。开年让桂明再跟我一起去一趟,我看中了两处地方,都在租界里头,安全,还能挣洋人的钱。”常桂明听见常越山的话立刻笑道:“行啊,四叔,我也正想去大上海开开眼界呢。四叔你多教教我。”一旁正吃饭的常启东闻言嘴里含着饭也嚷嚷道:“阿爹去,我也要去。”常桂生一听常启东要去马上也叫道:“不行。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大上海。”常桂明瞪了儿子一眼,道:“把饭咽下去再说话,没规没矩。”吓得常启东赶紧低头吃饭,桂生也伸了下舌头忙低头吃饭。
“都去,都去。”常越山笑道,“饭吃得不干净的就别去了。”又转脸对常越森道,“对了,大哥,你知道吗?皇上被撵出紫禁城了。”
常越森大惊道:“是吗?啥人弄的?啥辰光的事?”
“西北的冯玉祥。也就是上上个月的事。”常越山道。
“夏天孙文刚在南边搞了个什么黄埔军校,这会子北边的冯玉祥干脆占了紫禁城了!这可真是天下乱为王了!”常越森叹了口气,“过完年,我们再招些个护院的吧。单靠家里现在这几个人,万一有个事,太单薄了。”
常桂明闻言笑道:“爹你多虑了。方圆数百里,谁不知道我们常家,尤其是四叔的名头,大刀常四,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谁敢自讨没趣?”
“你懂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常越森道,“对了,老四,年后你联络联络,搞几杆枪,别老是靠那大刀片子,我看不如人家那枪管用。”
常越山连连点头道:“大哥说的是,我也正想着呢。出了正月我去趟上海,把这些事一起都办了。”
“对了,韩先生丁忧该结束了吧?跟他联系了没?”常越森道,“过完年启东都八岁了,该读书了。虽说我们祖上是武举出身,但你要是肚里没点墨水,打到死也是个兵,成不了将。”又看了看常桂生和常启霞,“桂生和启霞也一起上吧,虽然是毛丫头,可也不能做个睁眼瞎。”
常桂明赶忙应道:“都安排好了,爹。四叔说他们院西厢房空着呢,几个孩子做学堂连同韩先生的住宿,全都没问题。”
“……”
三个孩子吃完饭聚在院里闹腾了一会儿就被各自的妈拖回自家院里洗漱去了,二娘、三娘孤家寡人,都没回娘家,全都留在常家守节,晚上没事便跟过西院来逗了一会儿桂生才各自回屋休息。母亲常张氏将桂生的新衣服挂在她小床的木架上。桂生不让母亲吹灯,美美地看着上海带回来的小洋装,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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