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驴子……
我爱这温柔的驴子,
它沿着冬青树走着。
它摇晃双耳
提防蜜蜂儿;
它驮运穷苦人和
装满大麦的袋子。
它迈着小碎步,
绕过了小土坎。
我女友说它笨,
因为它是诗人。
它总是在思考。
双眼像天鹅绒。
心地温柔的姑娘,
你没有它的温柔:
因为在上帝面前,它
是青天的温柔的驴子。
当它可怜的小蹄
被累得疲惫至极,
它就待在驴棚里,
又顺从,又悲凄。
从早上到夜晚,
它做了它的活。
姑娘你做什么活?
你做了些针线活……
驴子受了伤:
苍蝇叮了它。
它做那么多活儿,
你不由得怜惜它。
小姑娘你吃什么?
你吃了几个樱桃。
驴子没吃上大麦,
因为主人太穷了。
它舔了舔绳子,
然后在阴影里睡了……
你心灵的绳子
没有这么温柔。
多么温柔的驴子,
沿着冬青树走着。
我的心满是怨恨:
这个词会让你满意。
亲爱的姑娘,告诉我,
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去找那头老驴子,
告诉它我的灵魂
就像早晨的它,
行走在大路上。
问问它,亲爱的姑娘,
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猜它会回答:
在那开花的路上,
它将走在阴影里,
满身都是温柔。
饭厅
有一个碗橱勉强还有光泽,
它听见过我姑婆的说话声,
它听见过我祖父的说话声,
它听见过我父亲的说话声。
碗橱忠诚于这些记忆。
人们误以为它只知道沉默,
其实我跟它说话。
有一架木制鸟鸣挂钟。
我不知道为何不再鸣叫。
我不希求它再次鸣叫。
也许就像死者无法开言,
它曾经可以发出的叫声
现在已经彻底坏掉。
还有一只老旧的餐具柜
它散发着蜡味、果酱味、
肉味、面包味和熟梨的气味。
这位忠诚的仆人明白
什么东西都不能偷。
我家里来过好多男男女女,
都不相信存在这些小灵魂。
当有访客走进家门问候我:
雅姆先生,您好吗?
我会笑他只认我一个生灵。
老城……
给安德烈•纪德
老城里曾经栽满玫瑰。
我在大热天里走着
然后钻进老街道的
凉荫下,树叶们睡着了。
然后我沿一堵斑驳的长墙走;
这里曾是一个庄园,树很高,
而我闻到了一股往昔的味道,
从大树,从白色玫瑰花那里。
这里应该早已无人居住……
大花园里,肯定,曾有人
读书……而如今,就像在雨后,
乌木树正迎着太阳闪闪发光。
啊!昔日的孩子们,肯定
在这绿荫葱茏的大花园玩耍……
主人从遥远的国度移植来
艳红的植物,结剧毒的果子。
爸爸妈妈们,指着这些植物,
给孩子们讲解:这株可不好……
它有毒……它来自印度……
而那一株呢,就是颠茄。
他们继续说:这棵树呢
来自日本,你们的叔公那时去过……
把它带来时它还很小,很小,
叶子也就指甲盖那么大。
他们继续说:我们还记得
叔叔从印度回来的那一天;
他骑着马,在镇子的那一头出现,
披着大衣,还佩带武器……
那是一个夏日夜晚。少女们
在花园里跑着,那里有大树,
是黑胡桃树,还有白玫瑰丛,
从树棚下传来一阵阵笑声。
孩子们奔跑着,喊叫着:是叔叔!
他从高头大马上下来,戴着
高高的帽子,穿着威风的大氅……他母亲
哭了:哦,我的儿子!……上帝仁爱……
儿子回答:我们遭遇了风暴……
船上的淡水差点儿用光。
老妈妈亲吻着儿子的头,
说:我的儿子,你没死……
而如今,这一家人去了哪里?
这个家存在过吗?存在过吗?
只剩下一些树叶闪着光,
这些怪树,仿佛中了毒……
万物都在大热天里沉睡……
黑胡桃树撑开荫凉……
再没有人住在那里……
乌木树正迎着太阳闪闪发光。
手枪……
手枪插入鞍边皮套,
他一路向上,一路向上,
穿过夜色中棕黄的田野,
他登上大路的斜坡。
三角帽:他是个侯爵,
翘着的是他衣服的角。
三角帽上拉紧的饰带
垂下,他俯身,向前。
胡子刮得真叫精精光,
他有蓝眼睛、红鼻子。
他挨近一片小树林:
倾听,倾听一些声音。
房屋在远处,青灰色,
山冈上,有火光掠过。
“给钱留命!”有人喊……
从马镫上,他站直身子。
双手伸出花边的袖口
摸向马鞍旁边的皮套。
他抓住沉沉的手枪,
举起精铜制的枪管。
双手,一左,一右,
他射击,挺拔如岩石。
手枪砰砰砰,喷出
一连串震耳的爆裂声。
他继续向上,向前,
发辫垂在脖子后面,
手枪插回鞍边的皮套,
他踏上通向拉穆的道路。
孔夫子向死者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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