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之词:宋词中的二十四节气》:
屋外墙边,一枝红杏开得热烈,雨水浸润,更显浓郁。“燕支”就是胭脂,燕支湿原指美人哭过,这里虽用来形容雨中红杏娇态,但从末句也能感到美人似有清泪。因此两写燕支湿。
末句写透过杏花枝头稀疏处,看见画楼上有一个人影倚立着。全词到此收束,并没有继续写下去。
作为读者,我们却不能不浮想联翩:这个人是男是女?站在那里做什么?可是词句已经完结,带着这些问题,我们本能地回头重读一遍,答案已有暗示。
这个站立的人是女子,因为她站在画楼之上,而且是在杏花缺口处才能望见,说明她的容颜跟杏花一样好看,透过杏花望过去,很难分辨,只有通过缺口看去,才能发现。
她之所以能站在花梢缺处,是因为有些杏花已在凋零。怪不得说“绿杨风急”,可不就是这急风吹落了杏花?面对着因杏花凋零而显出的缺口,她又怎能不想起自己的韶华易逝?一个“立”字告诉我们,她已看呆,陷入深深的自怜,可能连熏炉上的衣服,也都忘记。那隐隐的轻雷,鹁鸠的怒鸣,穿过绿杨的风声,都消失在耳边,只有心头无限的惆怅,像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心,缓不过气。
与范成大所写愁思入骨的女子不同,南宋遗民词人萧汉杰,则从男子角度人手。
他的作品存世不多,其中《菩萨蛮·春雨》写得分外好:
春愁一段来无影,著人似醉昏难醒。烟雨湿阑干,
杏花惊蛰寒。唾壶敲欲破,绝叫凭谁和。今夜欠添衣,
那人知不知。
该词结构独特,可以从上下阕来读,也可以每阕前两句连着看,后两句连着看。
先看第一句。没有任何理由,劈头就说春愁一段来无影,确实够“无影”的。虽然没说任何理由,却有很大杀伤力。人一旦染上春愁,就昏醉难醒。这种“似醉昏难醒”的状态,不跟冬眠的蛰虫很像吗?
可惜,没有春雷来唤醒,只有烟雨打湿栏杆,旁边娇嫩的杏花忍受着惊蛰之日的寒冷。总不能一直消沉,词中主人公高声放歌,打算像春雷惊醒蛰虫那样,用歌声惊醒自己。“唾壶”就是痰盂,这里引用了一个典故。
据说,东晋大将军王敦,每次喝酒后,就要高唱曹操写的《短歌行》,尤其喜爱“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四句。王敦一边唱,还一边用铁如意敲打痰盂,有点像打架子鼓,来为自己打节拍。久而久之,他的痰盂没有完整的,都敲出了缺口。
词中主人公似乎比王敦理智,只是“敲欲破”,终归还没敲出缺口。“绝叫”可以理解为绝唱。说了是绝唱,没人能够应和,也是情理中的事。妙在末句,今夜没有添衣,那个人知不知道呢?
这就很奇怪了,你问那个人知不知,可见你自己是知道的,不然你怎么还问那个人知不知道呢?你自己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添衣呢?说不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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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百家讲坛》主讲人莫砺锋
★鹏飞硕士期间研读《诗经》,博士期间探究苏轼诗歌,如今顺源而下,触类旁通,涉足宋词,波及节气,虽时代变迁,文体有别,想鹏飞诗心不改,初衷如故,所谓君子结于一也,可不勉乎?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韩格平
★天行有常,四时有序。传统节序的仪式化与娱乐化催生了唐宋节令唱词的风气。本书以节气为枝干,以宋词为花叶,灵动圆密,优美晓畅,甚有裨益于现代读者了解中国文化中天人关系的一个丰富侧面。
——浙江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