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地中海，一半是葡萄园
◎聂梦兮
这里所讲述的，是那些发生在路上的、在异乡的故事，构成了一张张抽象的、无参照性的手稿图。它勾勒了一些陌生的、猎奇的地方，同时寥寥几笔略过了百度上所熟悉的地方；它记录下了我曾想要去的地方和生活过的地方；或者，纯粹是我臆想出来的地方——一切真实发生过的，梦境以内的地方。
序
千禧年的第十八个夏天，我在法国波尔多葡萄庄园生活了一段时间，确切地说——是从春天到夏天，在离波尔多市区四十公里外的广袤乡下。初夏时节，乡下的空气中永远漂浮着一股甜的化不开的味道，那是千千万万颗紫色果实亲亲热热地挤在一只只硕大的橡木桶里发酵的味道；波尔多的乡下似乎只存在两种物质——葡萄园和酒庄，一种古老的从属关系。
在去庄园之前，我猜想自己多半会蜗居在波尔多市中心某个带阳台的顶楼公寓，想象每个洒满阳光的早晨，吃着香脆的蘸满蓝莓果酱的烤面包片，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某栋公寓的某扇窗，阳台对面蓝白条纹麻布下面的家庭伦理剧。在每个迷人的日落时分，各色人种在五光十色的城市幻影中觥筹交错。企望、困惑、欲望，纷纷随着黑夜浮出水面，化为幽灵的泡沫，无限级膨胀。直到某个下午，当我眼前出现大片大片望不尽头的绿时，我已在一个葡萄庄园里住了下来，将两天前在罗马中央火车站旁裸奔呐喊的青年男子，以及那些升腾着某种威胁的喧闹街区统统抛在脑后。旅行中，每当在我嗅到危险气息的时候，我便向着鸽子的方向跑去——这些白色精灵和游客一样，都喜欢成群扎堆在广场的热闹景点：西班牙广场、圣彼得广场、卡比多利广场……多年来，遵循这条自然规律，四处游晃的我，从来没有真正遇到过麻烦，当然我的包里时刻准备着一只尖锐而挑衅的铅笔。
关于歌颂罗马的各类文艺作品实在太多，出于真心也好，奉为也罢。但现在看来，城市的混沌淹没了曾经不可一世的罗马帝国和经典至上的文艺复兴。在某些街区，它们敞开怀抱，欢迎从世界各地通过各种方式来到这的人——飞机、火车、偷渡、骑行、步行，这些宽容的街区迎来了背包客、大麻小贩、妓女、模特、醉汉以及那些拾荒的、失业的、自称艺术家的各色人群。一辆白色小摩托车从我身后呼啸而过，撩起了裙边。这是在意大利任何角落最常见的那款vespa小摩托。刚才在披萨店就餐时看到的午间新闻：一场常见的交通事故——正是这款最常见的小白摩托车，横腰躺在宽不过一辆轿车的鹅卵石道路上，它的主人跌倒在一旁，右膝止不住的伤口像旁边围观小女孩手里握的草莓冰淇淋——滴滴答答往下流。石头上滴下的血迹和冰淇淋奇妙的融合在一起。在这里，尤其是南部，随处潜伏着任何擦挂和受伤的可能。但对意大利人来说，这不过是家常便饭的事。
还是赶紧离开为上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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