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
我的老家湖头村,是个有着1700多年历史的古村。因为是古村,所以也就有很多文化遗存。
从村里出发,向北走五六里,穿过徐霞客古道,你就可以来到一条风景非常优美的山涧。这条山涧有个很乡土的名字,叫作“乌岩坑”。乌岩坑上,遍布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乌青色大石头,有的像金蟾望月,有的像巨鹰凌空,有的像老者独坐,有的像石笋林立,也许这些乌黑发亮的石头就是溪涧得名的缘由吧。一支曲折如星斗的涧水,顺着巨石蜿蜒腾挪,或温顺委婉,或明亮动人,呢喃细语着,就如花间词一般婉约柔美。但是当她被挡道的巨石逼急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翻过石顶,纵身一跃,化身为神奇的瀑布。逢落差坡段,风格顿时大变,水声轰轰,珠花飞溅,水流湍急,蛇移般奔腾而去,又如“大江东去”那般豪迈无惧。
顺着溪涧和乌石,掩映在绿树和杂花中的,就是声名远扬的葛洪古道。古道由鹅卵石和青石条砌成,逢坡之处又以树段作梯,以减山民挑柴扛竹之苦。古道时隐时现,一直绵延隐没在群山中。登顶则为海拔806米的大洪山,大洪山,是为纪念先祖葛洪而命名的。乌岩坑的尽头就是梅树坪,再右拐经过一条名为“老鼠横沿”的山脊,就可以抵达学士坪,学士坪是葛洪结庐炼丹的风水宝地。葛洪古道上,目光所及都是风景,比较有名的有乌岩坑口、龙头三叠瀑、老人洞、卧槎潭等。我最喜欢的还是一个叫“琴台天书”的地方。
琴台位于龙头与乌岩坑口之间。在一处较开阔的山谷中,四周有苍翠欲滴的青山环抱,溪涧到此突然敞开,溪滩上布满参差错落的巨石,涧水就在石头与石头之间穿梭。靠近西面山崖,有一块石头格外醒目,高七八米,方方正正,远看就如一块凌空的大石台。大石台下,有一个涧水冲击形成的绿渊潭,潭水清澈见底,常年碧波荡漾,温润如翡翠。近观则游鱼碎石历历可见,捧一把涧水人口,清凉微甜。绿潭四周,有石块天然垒成阶梯,可以登上大石台。石台顶部平坦,可以坐十几人而不拥挤。村里的长辈说,昔日先祖葛洪来大洪山炼丹十年之久,其间常盘坐此石抚琴,于是这个大石台便有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琴台。
我也曾多次爬到琴台上小坐。看台旁侧涧水奔流,汇人绿潭,再慢慢溢出来,流人下一级的坑涧。四周杂花生树,听松涛阵阵,黄鸟委婉,没有琴声也自成曲调。也许是来自老祖宗的遗传基因吧,村里的招龙伯伯、秀凤婶婶等都抚得一手好古琴。每当中秋时节,他们都要相约琴台,一边用琴潭之水煮茶,一边对月鸣琴,从《仙翁操》到《流水》,从《普庵咒》到《潇湘水云》,人与自然浑然一体,琴音静静地流泻在曾留下绿野仙踪的山谷中。
古琴,我只能似懂非懂地听几句。每当大人们沉醉其问的时候,我总会蹑手蹑脚地起来,向琴台东边的山崖走去。向上攀爬十几米,就来到一处向外突出的岩壁,这里就是有名的“天书崖”。天书崖由两片巨石组成,里面一片崖面外壁平整,如同斧劈,一直通向崖顶;外面一片高三四米,长有六七米,内壁也如斧劈。两片巨石几乎平行而立,中间只留一道缝隙,最窄处只能容一个拳头。两片石头仿佛一部正在打开的石书,借着光线看过去,石壁上起伏不平的凸起,仿佛是一个个象形文字。祖辈们说,这就是“天书”,凡是能参悟天书的人都会成就功名,最经典的就是二十七世祖葛柏,因为参透了天书,最后官拜学士。
石壁,我是从小看到大。随着年龄的增长,感受也不一样。小的时候,是父母牵着我来看的,那时候只有好奇,刨根究底问很多的为什么。上小学后,我是手脚并用爬着来看的,因为那时我已经在学书法,总想看清里面像字又不是字的符号,到底像哪些字。上中学后,我是不疾不徐地走上来看的,与其说看天书还不如说看风景。因为我已经明白,天书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背后包含的是祖辈的励志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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