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年》:
辽西的整个冬天,都是在萧瑟和寂寞里度过的。人们在平常日子里憋着一股劲儿,等着盼着过年的味儿。
节气到了小年,村子里就能够闻见过年的味道。先是淘米蒸豆包,满院的金黄,把盼年的喜悦心情都表达出来了。磨房和碾房到了最忙碌的时候。黑土地里种的黄豆,做出的豆腐鲜嫩馨香。雪白的豆腐块,一部分冻成冻豆腐,一部分放在大盆的清水里,正月里可以招待客人。
杀年猪是必不可少的大戏。早些年,辽西的庄户人杀年猪要叫上全村的人吃猪肉。忙碌了一年,过日子有什么喜事美事或者为难遭灾,这次聚会是一个难得敞开心扉的机缘。白肉片子蘸蒜泥,酸菜炖猪肉血肠,再加上辽西自酿的高粱酒,外面雪花飘飘,屋子里热气腾腾,过年其实就是过上一个喜庆的日子。这个日子跟平常不同的是——能叫一个梦想开出花骨朵。这花骨朵带着辽西人特有的朴素和憨厚。只要北风一吹,雪花一飘,梦想的芳菲就该清香弥漫了。
腊月里有很多事情要做,赶年集,买年货。有钱没钱,剃头过年。镇上的理发店生意也相当火爆。年画现在买得少了,家家的墙壁基本都是刮了大白,有的人家还贴了壁纸,年画就成了历史的记忆。过日子就是要有缺憾,消失了一种文化,还会有更多的文化讯息涌人。这不,在乡村家里有电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以在家里上网,天下大事“一网打尽”。在城里打工或者念书的男孩女孩们,会不断把新鲜的事物引到乡村来。写个微博,发个微信,晒晒咱乡村的过年情景,按时尚的说法,那叫一个任性。
祭祖是腊月里的大事。过年了,去祭拜一下祖宗。给孩子们讲讲上几辈的往事,叫孩子们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因为吃得好,穿得也不差,过年缺少了足够的神秘和期待。这最直接的表现是,大家不再集中购物。现在的买卖人生意做得精细,大年初一也能送货上门。价钱不贵,还能够享受微笑服务,何苦再去囤货?
过年回家,是这个春节里最激动的事情。父母们盼望孩子的归期,孩子们关心的是交通状况。提前抢到票的自然惊喜,能够拼车回家的也算称心如意。总之,春节在来来往往的奔波中翩然而至。
贴春联吃年饭,是过年的开始。春联都是从集市上买的,不如早些年自己写的有韵味。过去都是买了红纸,找村里毛笔字写得好的先生执笔。没有了用武之地,先生现在的心情最落寞。最早的时候,辽西的村庄过年都是自己手扎灯笼。秸秆做骨架,荆条做骨针,把秸秆连缀起来,外面糊上白纸。红纸镶边嵌字,吉祥喜庆的纸灯笼,飘荡在几代人的春节夜晚。现在没有谁再去扎一盏纸灯笼了,超市随处有大红的灯笼在招摇,没有几个钱就能够带回家去。安上几百瓦的灯泡,把乡村的夜晚照耀得五彩缤纷。
过年还是有很多寓意的。比如除夕的饺子,白菜馅叫“百财”,芹菜馅叫“勤财”,反正都是能够讨得喜庆的说法。除夕夜里不吃蒜,怕一年过日子窘迫算计。就是吃了,也不能说出口。饺子里包上硬币,谁要是能够吃到,谁就最有福气。在我们辽西,吃完除夕的饺子,有的人家还要把剩下的放回锅里,故意留给村子里没有怀孕的媳妇偷吃——饺子寓意“叫子”。
大年初一要拜年。我们老家那个村子,至今还保留着拜年磕头的习俗。不管在外面的事业做得多大,回到村子里以后,要人乡随俗。这是难得的一份情怀,不管游到何处,家还是在大辽西的丘陵深处。
现在过年,我们却惊讶地发现,年味儿不太浓了。尤其是我们这些“60后”和“70后”,突然地紧迫起来。讲些我们小时候的年俗,努力帮助孩子们找到过年的乐趣。可是现在的孩子,他们能够感受得到吗?日子再快,也不该冲淡我们曾经的快乐。现在的快节奏剥夺了乡村很多乐趣,包括过年的时候,也不能慢下来。
在辽西,要是哪一年过年时停电了,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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