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经验与感觉结构:英国新左派的文化观念》:
在这种情形下,以道德来挽救时代的堕落就变得十分必要。但威廉斯通过细致的分析指出,骚塞笔下的道德并非空洞的概念。尽管骚塞也表达过“封建时代虽然丑恶,但对人性仁厚慷慨感情的伤害,却还没有这些商业至上时代的厉害”③这种将当代社会与中世纪进行对比的观点,但他没有对此大加强调。他对道德的提倡是建立在对正统的政治经济学将道德排除在外的批判的基础上的。骚塞批评了政治经济学认为“一切困境的原因……不在社会的构造中,而在人性的构造中”的观点,提出“如果任何人因缺乏关怀和文化而堕落,他们所属的社会就有一个疏忽的罪责”,因此“直到政府以改善人们的道德为其首要的重大职责为止,国家是不会健康和完善的”。④至此,骚塞已经相继涉及了保守主义和精英主义常用的几个关键概念:国家、道德以及人性,而他对“文学的人性化效果”的推重后来更是成了19世纪的一个传统。然而威廉斯再次向我们证明,在这些后来近乎教条化的传统的源头处,问题总是更为复杂。骚塞的复杂体现在他处理上述三个关键词的关系方面。“文学的人性化效果”是为了唤回被算计理性排挤掉的人类的“感情”——“计算来了,感情走了”——而与文学一道被列入骚塞的改革建议的国民教育制度、普及宗教、开拓殖民地等,都指向了一种新的国家职能:“针对政治经济学家所提倡的放任社会,建立积极而负责的政府的观念,政府的首要职责是促进社会的普通健康。”①骚塞倡议的显然是“大家所熟悉的家长政治纲领”,他也因此不愿认同有可能将政府交给乌合之众的民主政治;但威廉斯所要强调的是,因为将国家和政府作为他所推重的基督教道德的载体,骚塞口中的“道德”实际上已经指向了政治经济学家以“理性”和“欲望”的名义所排斥的“社会的构造”。骚塞构想的国家是一个利维坦式的强大的人民保障机制,在合理的前提和充足的条件下,它能够最大化地体现道德的意志,推行尽可能好的福利。以财富为例,与个人自由攫取财富有可能造成更为严重的贫富差距不同,“一个国家拥有的财富再多,也都可以使用于公益,因为在全国性的工作上慷慨大方的开支,是促进国家繁荣的最稳当手段之一”。②以民众的福利为目标,骚塞的国家概念就不再是一个脱离社会结构的抽象的人格或神格,相反是与社会结构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正如他自己所说:“劳动阶级如果建立自己的欧文式社会,而且又谨慎自处、品行优良,他们也许就能扩大自己的舒适生活,并且保障自身的福利。”③
威廉斯并没有讨论骚塞具体的道德说教,而是向我们指出骚塞的道德观念继承了“第一阶段人文主义”所奠定的许多关于“文化”意义的观念,并且更为明确地将其放置到“共同体”的框架下加以思考。④这其中最为有趣的一个“反转”就在于虽然提到人性,但结论却是一切困难的原因不在于人性而在于社会结构。威廉斯进一步指出,也正是在这一点上,欧文和骚塞取得了一致。欧文彻底放弃了骚塞重视的宗教信仰的力量——用骚塞的话来说,欧文“缺少虔诚的器官”⑤——但是却仍然被后者视为当世仅有的三个推动道德世界的人之一。⑥他在主张权威主义的家长政治方面与骚塞并无不同,只不过相对骚塞他更为明确地“认定财富的增加是促进文化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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