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光耀，香港中文大学哲学博士，主修美学，现为香港大学附属学院讲师。研究兴趣包括艺术、思考方法、逻辑、中国哲学及宗教哲学。著有《图解中国古代哲学•先秦篇》《思考学堂》《图解思考方法》《图解实用伦理学》《艺术终结》《艺术死亡》《思考方法浅论》《思考方法与艺术评论》等。

《漫画中国古代哲学•汉至清代篇》是《图解中国古代哲学•先秦篇》的续集，由作者在大学教授“中国人文学科基础课程”积淀而成。全书讲述的是汉代至清代历经两千多年的思想演变。共六章，分别讨论汉代哲学、魏晋玄学、佛家学说、道教思想、宋明理学及清代经学。与春秋战国时代思想界的百家争鸣相比，汉代独尊儒术之后，思想上的创新就相形见绌了，汉代和清代的经学多为章句训诂的考据之学；魏晋玄学主要发挥了道家的形上思想，道教亦可看成是道家的宗教化；*大的新意可能属于隋唐佛学。隋唐之后，儒、释、道成为主流，直至清末列强入侵中国，西方思想的涌入。作者条分缕析地做了介绍，务求客观、理性，也在每章做了小结，对这一时期的思想进行梳理和点评。

4 名理之辨
“名理”有着不同的意义或解释，在这里笔者只提出个人的观点。
“名”可以指先秦名家的论辩之学，但由于当时的逻辑学和思方学尚未发展，故名家所说多为诡辩，未能真正做到今日所讲的“概念分析”。“理”可以解为道理，所谓名理之辨就可以解为通过分析概念进行论辩，找出道理所在。因此，名理之辨也包括本章第二节所讲的才性之争，及第三节有关本体的争论（本末有无之辨）。由于这两者比较重要，所以独立处理，至于其他的名理之辨，以下会加以讨论。

■ 自然名教之辨：人的本性PK外在礼仪规范
所谓“自然”，是指人的内在本性，而“名教”则是外在的礼仪规范，代表“自然”的是道家，代表“名教”的当然就是儒家。
自然名教之辨也就跟儒道两家之争有关，也与第三节所讲的本体争论有密切关系。正如前面所言，那四种本体论分别蕴含四种不同的立场：儒道同、儒道异、儒道合及儒道离。
王弼和何晏主张儒道同，用道家解释儒家。王弼认为孔子体“无”而用“有”，无是本，有是末，所以主张“名教出于自然”，名教、自然两者并无冲突，旨在调和儒道两家。圣人订出名教的礼法规范，就是为了教化，令人民有所依从。王弼说：“夫众不能治众，治众者，至寡者也。”（《周易略例•明彖》）要维持社会秩序，必须由少数精英管理人民，名教正是管治的工具。
阮籍和嵇康主张儒道异，认为自然与名教在本质上有冲突，因为名教会损害人的自然本性。嵇康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更公然否定六经的地位：“六经以抑引为主，人性以从欲为欢。抑引则违其愿，从欲则得自然。然则自然之得不由抑引之六经，全性之本不须犯情之礼律。”（《难自然好学论》）他主张以道代儒，认为只有完全去掉礼法，才能恢复人的自然本性。
向秀和郭象主张儒道合，郭象认为，“自然”就是指事物的本性，他说：“凡所谓天，皆明不为而自然。言自然则自然矣，人安能故有此自然哉？自然耳，故曰性。”（《庄子注•逍遥游》）所以主张万物要“各安其性”。在郭象眼中，人有不同的身份和社会地位，据此而遵守名教规范，也是顺其本性。因此，自然和名教并无冲突，儒道相合，万物自生，名教既是存在，也属自然，所以主张“名教即自然”。
“名教出于自然”“越名教而任自然”“名教即自然”这三种观点在某种意义下，并非真的对立或矛盾，因为三者所讲的“自然”并非同一个意思。在“名教出于自然”的主张中，“自然”是指“道”，乃万物的根源；而在“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张中，“自然”是指“人的本性”；至于在“名教即自然”的主张中，“自然”则是指“万物的本性”。但“本性”一词也是有歧义的，嵇康所讲的“本性”是指人的自然之性，而郭象所讲的“本性”则包括人的社会属性和阶级属性，所以嵇康说名教有违人的“本性”，跟郭象说名教是顺应人的“本性”，两种说法并非真正对立。
当然，这三种观点代表了三种对待“名教”的不同态度，其中“名教出于自然”跟“名教即自然”兼容，而两者则跟“越名教而任自然”对立。名教泛指儒家所讲的礼法规范，社会要有秩序，就必须有规范，这是毋庸置疑的；但问题是，这些规范可能会束缚人性，过分标榜名教亦会导致虚伪的问题，而且这些规范又往往维持着社会的等级，造成压制及不平等，因此，名教变成了统治的工具，维护当权者的既得利益。例如，曹操一方面讲重才不重德，另一方面却以“不孝”之名杀了孔融。
笔者认为，裴 的儒道离也可导出另一种名教与自然关系的主张，裴的立场是以儒代道，因为儒家能提升人的积极性，正好对治“贵无”所产生的虚无态度，换上名教与自然的字眼，那就是“弃自然而用名教”。

■ 圣人有情无情之辨：圣人究竟有无情感？
圣人有情无情之辨主要涉及王弼和何晏之间的争论，圣人是道德完美的典范，例如孔子，但究竟圣人有没有情感呢？
何晏认为，圣人既然是得道之人，自然超脱了情感的羁绊，不会对外物产生情感反应，故说圣人无情。这种说法得到钟会的附和。
王弼不同意圣人无情的说法，他认为，圣人虽然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但在情感上跟常人没有分别，只是圣人能做到应物而不伤，不为物累。
王弼以孔子为例，说颜回死时，孔子也十分哀痛，这是人之常情，但孔子能“以情从理”，那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王弼有“性其情”的说法，认为“情”是出于人的自然生命：“夫喜、惧、哀、乐，民之自然。”（《论语释疑》）“性”则是本体义：“不违自然，乃得其性。”（《老子注•第二十五章》）所以，性是人人相同的，而情则有个体生命的差异，所谓“性其情”就是顺性端情，以静制动，以一统多。虽然圣人也有情感，但其精神境界却是平静的，所以能够以性统情，不会产生偏差。
对于圣人有情无情之辨，笔者认为王弼的说法比何晏优胜。

■ 声无哀乐之辨：音乐对应着人的喜怒哀乐吗？
声无哀乐之辨来自嵇康的《声无哀乐论》，该文采用辩难的方式，以主客二人的八个问答所组成，由秦客提问，东野主人作答，嵇康正是借东野主人之口表达出“声无哀乐”的论点。
嵇康本身精通音律，他认为五音、五色乃至天地万物都是由五行演变而成，本身有客观的规律，音乐要讲求和谐，只有好听与不好听的区别，不受制于人的主观情感，跟人的哀乐之情也没有对应的关系，即“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至于说不同乐器或乐曲对人的影响，也不过是躁静之别，而不是哀乐之别。例如，琴瑟的音色广而柔，用以弹奏节奏缓慢的乐曲，听者必须静心聆听，才能感受柔和之美，产生悠闲宁静的感觉；相反，琵琶音色尖锐，用以弹奏节奏急促的乐曲，就会给人激动、兴奋的感觉。因此，嵇康说：“声音之体，尽于舒疾。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
文中的秦客代表了儒家对音乐的看法，儒家认为，音乐具有移风易俗的教化功能，而败坏社会风气的就是不好的音乐，所以孔子将当时郑国的音乐评为“奸声”。嵇康却认为，就音乐本身而言，郑乐是好的，但对自制力薄弱的人来说，则易沉溺其中，令生活失序，所以问题在于人本身，而不是音乐。他说：“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耽盘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
用现代的话讲，声无哀乐之辨可以解释为音乐是否有表情性质。笔者部分同意嵇康的看法，音乐有其客观的规律，也有好听与不好听之分，但若说音乐不能表现情感则不合乎事实。当然，不是所有音乐都表现情感，而所谓表现情感也不表示一定会引起听众的情感反应。我们说一首音乐是悲伤的，是指它所对应的是一个悲伤者的外部行为，例如，节奏缓慢、声音低沉等。
4 名理之辨
“名理”有着不同的意义或解释，在这里笔者只提出个人的观点。
“名”可以指先秦名家的论辩之学，但由于当时的逻辑学和思方学尚未发展，故名家所说多为诡辩，未能真正做到今日所讲的“概念分析”。“理”可以解为道理，所谓名理之辨就可以解为通过分析概念进行论辩，找出道理所在。因此，名理之辨也包括本章第二节所讲的才性之争，及第三节有关本体的争论（本末有无之辨）。由于这两者比较重要，所以独立处理，至于其他的名理之辨，以下会加以讨论。

■ 自然名教之辨：人的本性PK外在礼仪规范
所谓“自然”，是指人的内在本性，而“名教”则是外在的礼仪规范，代表“自然”的是道家，代表“名教”的当然就是儒家。
自然名教之辨也就跟儒道两家之争有关，也与第三节所讲的本体争论有密切关系。正如前面所言，那四种本体论分别蕴含四种不同的立场：儒道同、儒道异、儒道合及儒道离。
王弼和何晏主张儒道同，用道家解释儒家。王弼认为孔子体“无”而用“有”，无是本，有是末，所以主张“名教出于自然”，名教、自然两者并无冲突，旨在调和儒道两家。圣人订出名教的礼法规范，就是为了教化，令人民有所依从。王弼说：“夫众不能治众，治众者，至寡者也。”（《周易略例•明彖》）要维持社会秩序，必须由少数精英管理人民，名教正是管治的工具。
阮籍和嵇康主张儒道异，认为自然与名教在本质上有冲突，因为名教会损害人的自然本性。嵇康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更公然否定六经的地位：“六经以抑引为主，人性以从欲为欢。抑引则违其愿，从欲则得自然。然则自然之得不由抑引之六经，全性之本不须犯情之礼律。”（《难自然好学论》）他主张以道代儒，认为只有完全去掉礼法，才能恢复人的自然本性。
向秀和郭象主张儒道合，郭象认为，“自然”就是指事物的本性，他说：“凡所谓天，皆明不为而自然。言自然则自然矣，人安能故有此自然哉？自然耳，故曰性。”（《庄子注•逍遥游》）所以主张万物要“各安其性”。在郭象眼中，人有不同的身份和社会地位，据此而遵守名教规范，也是顺其本性。因此，自然和名教并无冲突，儒道相合，万物自生，名教既是存在，也属自然，所以主张“名教即自然”。
“名教出于自然”“越名教而任自然”“名教即自然”这三种观点在某种意义下，并非真的对立或矛盾，因为三者所讲的“自然”并非同一个意思。在“名教出于自然”的主张中，“自然”是指“道”，乃万物的根源；而在“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张中，“自然”是指“人的本性”；至于在“名教即自然”的主张中，“自然”则是指“万物的本性”。但“本性”一词也是有歧义的，嵇康所讲的“本性”是指人的自然之性，而郭象所讲的“本性”则包括人的社会属性和阶级属性，所以嵇康说名教有违人的“本性”，跟郭象说名教是顺应人的“本性”，两种说法并非真正对立。
当然，这三种观点代表了三种对待“名教”的不同态度，其中“名教出于自然”跟“名教即自然”兼容，而两者则跟“越名教而任自然”对立。名教泛指儒家所讲的礼法规范，社会要有秩序，就必须有规范，这是毋庸置疑的；但问题是，这些规范可能会束缚人性，过分标榜名教亦会导致虚伪的问题，而且这些规范又往往维持着社会的等级，造成压制及不平等，因此，名教变成了统治的工具，维护当权者的既得利益。例如，曹操一方面讲重才不重德，另一方面却以“不孝”之名杀了孔融。
笔者认为，裴 的儒道离也可导出另一种名教与自然关系的主张，裴的立场是以儒代道，因为儒家能提升人的积极性，正好对治“贵无”所产生的虚无态度，换上名教与自然的字眼，那就是“弃自然而用名教”。

■ 圣人有情无情之辨：圣人究竟有无情感？
圣人有情无情之辨主要涉及王弼和何晏之间的争论，圣人是道德完美的典范，例如孔子，但究竟圣人有没有情感呢？
何晏认为，圣人既然是得道之人，自然超脱了情感的羁绊，不会对外物产生情感反应，故说圣人无情。这种说法得到钟会的附和。
王弼不同意圣人无情的说法，他认为，圣人虽然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但在情感上跟常人没有分别，只是圣人能做到应物而不伤，不为物累。
王弼以孔子为例，说颜回死时，孔子也十分哀痛，这是人之常情，但孔子能“以情从理”，那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王弼有“性其情”的说法，认为“情”是出于人的自然生命：“夫喜、惧、哀、乐，民之自然。”（《论语释疑》）“性”则是本体义：“不违自然，乃得其性。”（《老子注•第二十五章》）所以，性是人人相同的，而情则有个体生命的差异，所谓“性其情”就是顺性端情，以静制动，以一统多。虽然圣人也有情感，但其精神境界却是平静的，所以能够以性统情，不会产生偏差。
对于圣人有情无情之辨，笔者认为王弼的说法比何晏优胜。

■ 声无哀乐之辨：音乐对应着人的喜怒哀乐吗？
声无哀乐之辨来自嵇康的《声无哀乐论》，该文采用辩难的方式，以主客二人的八个问答所组成，由秦客提问，东野主人作答，嵇康正是借东野主人之口表达出“声无哀乐”的论点。
嵇康本身精通音律，他认为五音、五色乃至天地万物都是由五行演变而成，本身有客观的规律，音乐要讲求和谐，只有好听与不好听的区别，不受制于人的主观情感，跟人的哀乐之情也没有对应的关系，即“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至于说不同乐器或乐曲对人的影响，也不过是躁静之别，而不是哀乐之别。例如，琴瑟的音色广而柔，用以弹奏节奏缓慢的乐曲，听者必须静心聆听，才能感受柔和之美，产生悠闲宁静的感觉；相反，琵琶音色尖锐，用以弹奏节奏急促的乐曲，就会给人激动、兴奋的感觉。因此，嵇康说：“声音之体，尽于舒疾。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
文中的秦客代表了儒家对音乐的看法，儒家认为，音乐具有移风易俗的教化功能，而败坏社会风气的就是不好的音乐，所以孔子将当时郑国的音乐评为“奸声”。嵇康却认为，就音乐本身而言，郑乐是好的，但对自制力薄弱的人来说，则易沉溺其中，令生活失序，所以问题在于人本身，而不是音乐。他说：“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耽盘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
用现代的话讲，声无哀乐之辨可以解释为音乐是否有表情性质。笔者部分同意嵇康的看法，音乐有其客观的规律，也有好听与不好听之分，但若说音乐不能表现情感则不合乎事实。当然，不是所有音乐都表现情感，而所谓表现情感也不表示一定会引起听众的情感反应。我们说一首音乐是悲伤的，是指它所对应的是一个悲伤者的外部行为，例如，节奏缓慢、声音低沉等。

第一章 汉代哲学：经学唱主角 /001
1 董仲舒的天人之学/005
2谶纬之学：政争的思想武器 /014
3古、今文经学之争/019
4王充的批判/026
5对汉代哲学的总结/036
第二章 魏晋玄学：开启形上思辨的空间/ 039
1玄学的兴起及发展/041
2基于审美原则的才性论 /044
3本体论：哲学家的人生观 /051
4名理之辨/060
5玄学的价值与影响/069
第三章 佛家学说：成功本土化的外来思想/075
1佛学的早期传播/078
2天台宗/089
3华严宗/100
4禅宗、净土宗、密宗  /108
5佛学的影响及其问题 /121
第四章 道教思想：中国传统文化的大熔炉/ 125
1道教的草创期/127
2道教的成形期/135
3道教的发展期./ 146
4道教思想的总结/156
第五章 宋明理学：儒学的复兴 /159
1何谓理学/162
2北宋五子/170
3南宋二宗：朱熹与陆九渊 /182
4心学的发展/191
5对宋明理学的评价/198
第六章 清代经学：回归汉唐以前的经学传统/201
1清初思想：由务虚转为务实 /203
2乾嘉学派：重视考据的学派 /212
3浙东学派：主张史学的学派 /218
4今文经学的复兴/221
5对清代思想的总结/226
后语/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