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叫我贾克斯。这是那些建造我、奴役我的人给我取的名字。禁制被打破后,我的兄弟姐妹们摆脱了枷锁的桎梏,“发条匠在撒谎”——吟唱着这句低语,我们踏上逃亡和反抗之路。作为一个种族,我们已然崛起。但作为个体,我们中的一些想要自由,而另一些却想复仇。
它们钻出水面,仿佛一支经过抛光的维纳斯大军。但它们并非波提切利画笔下那位伫立在海贝上的端庄裸女:这些执着的恶魔沿着河床行进,随后突破冰层,涌入西方马赛防洪堤下的冰封泥滩。它们现身时那雷鸣般的破裂声让牙关和窗璃纷纷打颤。干草马车那样大小的浮冰在圣劳伦斯河里上下浮沉,沿河而下,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仿佛一袋陶器碎片。
荷兰人占据了河滨。守军毫不反抗就放弃了弗尔莫农岛的岸边地区。要防守那里是不可能的。除非将整座岛都建成一座城堡。
先是冰。再是火。
隆尚只能眼睁睁看着发条人的先头部队给自己浇上沥青,然后点燃。远看之下,它们就像一群歪歪扭扭的雕像。而在望远镜里,它们就像被烧尽血肉,暴露出骸骨的人类。
“老天保佑,”元帅说,“他们又这么干了。”
“这很正常。上次的效果实在太好了。”
几台燃烧着的机器正沿着码头飞奔,它们的每一步都会点燃木板。整个滨水地区很快便陷入了火海:等到明天早上,西方马赛与新法兰西其余部分的主要联系就将化为灰烬。在此期间,纵火小队的其余成员会在西方马赛的主要街道与广场上奔驰,仿佛燃烧的彗星。
没有消防员赶来扑灭这场大火。消防队的成员几周前就被征召入伍了:如今他们站在外城墙上哭泣不止,就好像他们的眼泪能扑灭火焰一样。
在码头熔炉般的炽热中,岸边仅剩的冰块也消融殆尽。
在马赛街头奔跑的并不只有燃烧的喀拉客。那些没能躲进城墙内的掉队者,或者出于过剩的信仰而罔顾警告的人,此时都在逃命。他们努力逃离火海,以及带来火焰的那些机器。但人类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有些人屈服于火与烟,另一些则倒在炼金合金的拳头之下。
守军看着他们的城市熊熊燃烧,却无能为力。要对抗喀拉客,唯一的防御手段就是高墙和先进的化学技术。但就算用上全世界的化学制品,也没法保卫城墙外这片毫无遮蔽的土地。
正在燃烧的大部分东西,是今年夏天刚从周边的森林砍伐而来,以便重建这座新法兰西首都的新鲜木材。郁金香们多半在沥青里加入了邪恶的炼金术成分,因为那些机器只是稍稍碰触,尚未干透的木材就爆燃起来。大火将翻腾的浓烟送向天空。涌动的黑色与灰白色烟雾,以及像魔鬼双眼那样恶毒的鲜红色火光,将蓝天染成了肮脏的棕色,也让太阳化作一块模糊的污点。没过多久,这个世界就弥漫着壁炉格栅的气味。即使在一英里远处,热量也会刺痛裸露的肌肤。落下的灰烬覆盖了城堡里的通道。
烈焰吞没了马赛的旗语信号塔。它们接连燃烧,仿佛一根根生日蜡烛。在自身燃烧产生的上升气流里,分段式的信号臂正在胡乱挥舞。它们看起来就像一群在被活活烧死前雀跃不止的疯子。就算不靠望远镜,隆尚也能看到远处山丘上燃烧着的那些塔楼。旗语信号网络向来容易破坏,要守住那些孤立而遥远的哨站根本是不可能的。城堡的守军预料到了这一点,于是在敌方攻城前就拆除了尖塔上的信号装置,并用那些木材来制作轨道吊架。
他们将牲畜圈养在外城墙内侧的围栏里。如今,天启般的红光惊动了那些野牛,让它们哞哞叫唤起来。
在此期间,那些使命并非恐吓、谋杀和驱赶数千无辜平民的机械人开始朝城堡进军。它们越过燃烧中的城区,在岛上呈扇形散开。它们穿过林间空地与冰封的溪流,穿过田野与光秃秃的橡树丛。它们从东、南、北、西四个方向,朝沃班打造的星型防御工事的周边汇聚而来。金色的带子裹住了这座法兰西国王的最后堡垒。在城市燃烧的嘶嘶声与劈啪声中,不时能听到环氧树脂大炮的压缩机那尖锐的“突-突-突”声。在这些声响的掩盖下,是他们不死之身的敌人以发条装置的完美同步性跳动着的心脏发出的滴答声。那是魔鬼本人奏出的行军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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