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精选蒙古族代表作家莫·哈斯巴根创作、著名蒙古语译者哈森翻译的三部中短篇小说。1950年生于内蒙古鄂尔多斯草原的哈斯巴根深爱足下这片土地,更爱生于斯长于斯、历史流变下始终葆有爱与包容的蒙古人民和生灵万物:无论是《有狼有歌的故乡》中坚守沙漠深处的老汉一家,还是《黑龙贵沙漠深处》朴拙却大智的宝日呼,抑或《再教育》中机敏慧黠的陶力木大队队长,他们纯粹坚定的不变初心,彰显作者朴素浓郁的蒙古族美学观念。
哈斯巴根以对话推进情节却不显滞涩,行文大开大合却进退有据,他以其纯熟精湛的写作技巧,祛除历史魅影,找寻和发掘人性中永恒闪烁的亮点,借此光照世界。蒙古族译者哈森以高超精妙的翻译技能,完美恰切地还原出本书的灵动幽眇之处。
再教育
一
公元一九六八年初秋月份。
这一年雨水不错,草场也好,原野绿茫茫,天穹一片蔚蓝,云淡风轻的,仿佛在告诉人们,秋天来了。
公社招待所门口人头攒动,唧唧喳喳个不休。看他们的穿着不像是草地人,说话也不像这里人,这帮男女青年被公社附近一些无业的婆娘、小孩以及公社的几个干部好奇地包围着。
那边停着三四辆马车,车上插着一个个小旗子,上面写着“××× 大队知识青年”。
热闹了一番,看起来要走了,公社学校的孩子们在前面举着旗,敲着锣鼓,让他们排成两排,嘴里叼口哨的一个老师喊起口号:“欢迎知识青年下乡,接受贫困牧民再教育!”学生队伍跟着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这时还有一个吹口哨的女老师喊:“世界是你们的,预备唱!”学生们就开始唱起来:“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旗帜飘扬,锣鼓喧天,口号震耳,已经把刚才的热闹压住了。在今天这个场合,激情洋溢,欢乐无比,三十来个知识青年排了三排,背着一样的绿色军包,右手高举挥
舞《毛主席语录》小册子,在学生们的高喊口号声中走向马车。
那些知青的脸上,明显看得出兴奋的,好奇的,还有一丝丝害羞的表情。不过没有人发现走在最后的一个年轻人脸上的忧郁。
在这样的口号声和锣鼓声中马车夫本已经闹不住惊慌的辕马而慌乱,三排知青分别走到三套马车跟前向其他队友大声说再见,这阵喧闹让马儿们更是惊慌一片。可能是陶力木大队的队长吧,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赶忙帮马车夫稳住马儿的同时对知青们说:“嗨,你们!别这么喊,马都惊慌了!”但是那些年轻人正在兴头上,根本没理会他的话,依然是大声喊叫着。
“唉,真是来了一群莫名其妙的人!”那个汉子终于稳住了马儿,马车夫说:“哎呀呀,领导啊,可不能这么说的,他们是毛主席派来的!”
那汉子也嘿嘿笑:“真是,不能那么说哈!可是他们都不管马儿惊了,还这么喊,一个个声音可真够亮的!”
欢送的人们散去,锣鼓声也平息了。马儿们慢慢恢复了平静,那些知青也安静了。巴音特古斯看着那些知青笑了笑说,好了,我们现在出发吧。你们可别再喊了啊,路上马儿惊了容易出事。他的话大概是这个意思,但是看那有狼有歌的故乡些知青看起来没明白。马车夫又呵呵笑了:“哎呀,我的领导,你就算了吧,这些知青看起来听不懂你那个蒙古口音的汉语呢!”
巴音特古斯点了点头说:“好像是,那现在怎么说才能跟他们沟通,让他们收敛一点儿呢?”
那个马车夫露出一脸的幽默:“嗯,我有一个办法!”他回头看了那些知青,用汉语说:“嗨,你们看过《青松岭》这部电影吗?”那些知青点了点头。那个马车夫好像不会表达马儿惊着,扮出马儿惊慌的样子:“不能喊叫!马!”他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那些知青好像是明白了,频频点头,说话声变小了,年轻马车夫让女知青坐在车内侧,让男知青坐在车外侧,出发了。
去往陶力木大队的路上,拉着十几个人的大马车马蹄扬尘。刚刚安静了一阵子的知青们又开始热闹了起来,不知哪一个开始唱起刚才那部叫《青松岭》的电影插曲,其他人也跟着唱了起来,全然忘了马会受惊。那些马儿没惊着,一个小伙子捶了一下马车夫:“再让马儿跑得快一点,就像青松岭里的那些马儿一样!”
巴音特古斯说:“嗨,你可不能听他们的话头脑发热!这个路这么坑坑洼洼,跑快了,要是有那么一两个被甩出去了,要有什么闪失的话,那不麻烦了吗?”马车夫为了给那个小伙子解释不能跑快的原因,脸部表情十分搞笑,巴音特古斯看了忍不住笑了。
这时坐在最后的一个小伙子,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让马儿跑快点的小伙子:“你能不能安静待一会儿?”
那个小伙还不答应:“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当自己是谁?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混进我们下乡队伍里来的吗?”
对方眼睛也睁大了:“我跟着来了又咋地?我又不是跟着你来的!”有了吵架的架势。
起初的那个小伙子说:“那你跟着谁来的?!”这时坐在马车正中间梳着两条辫子的姑娘脸倏地红了。其他知青望了望巴音特古斯和马车夫,劝着要吵架的两个小伙儿,想让他们安静下来。
正在这时路旁蹿出一只兔子,那两个小伙儿不吵了,但是见了兔子的知青们不论男女都胡乱叫了起来,坐在边儿上的一个小伙子跳下车,扔下帽子追着兔子跑了。
怕马受惊的车夫赶紧刹住车,喊:“你们!你们不能跳下马车!危险!”
巴音特古斯望着追着已经不见影儿了的兔子的那小伙儿:“毛主席是派来了一帮人!派来了一帮孩子!唉,人家派来的孩子,得照顾好吧。在父母跟前肯定个个都是宝贝蛋。”他再用蒙古味儿的汉语对知青们叮嘱,你们不能随便下车,需要下车的话,一定要说。
结果听他这么一说,就有了很多需要下车的事儿。见有狼有歌的故乡了一弯红柳也要下车看看,见了小叶鼠李也要下车看看。
马车夫嘟囔:“要是这样,今天可赶不回去了!”
这时坐在中间梳两条辫子的女孩有了欲言又止的样子,巴音特古斯问她想干什么,姑娘迟疑了一下说:“哪里有厕所?”巴音特古斯不知道什么是厕所,瞪大了眼睛。好在车夫是进过城的人,看巴音特古斯笑了:“那个姑娘要去方便。人有三急,必须照顾!”
巴音特古斯马上就说:“那你赶紧找一个隐蔽点儿的地方停个车吧!”
最可笑的是,那个姑娘领着另外一个姑娘去了很久,回来噘着嘴说:“这地方可找不到厕所!”这话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找什么厕所啊?这些人真是不知道在想啥。巴音特古斯和车夫比划半天,知青们又似懂非懂地沟通一番,那两个姑娘终于解决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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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多民族文学在继承与发展的进程中逐渐成为中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的写作能够更加深入具体地反映该民族的生存状态与生活景象,为当代多民族文学的写作提供了一种重要范式。
——评论家,何平
莫·哈斯巴根的作品,关注现代化进程中凸显出来的挑战与抉择、继承与革新、生存与发展、孤独与怀旧、焦虑与喧嚣等民族共同体面临的深层次问题,讲述小地方的大故事,以个体命运的残缺记忆来展现民族共同体的生存境况,体现了“民族寓言”的色彩。
——作家,特·官布扎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