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长/跨度小说文库》:
中秋节,司马徽则来接我去他家过节。我本想不随他去,因为我娘刚生下我二弟斧头,身体一直发虚,身边没个人照顾我不放心。可我祖母说不去不好,跟人家订了婚,人家来接又接不到,回头别人还以为这亲事出了问题。就去了。
那当晚,睡着睡着竟来了月事,把一床新褥子染了一朵梅花,早晨醒过来,看着那朵梅花,我急哭了。那年月,对我们姑娘来说,那是一件无比丢脸的事。我抱着那床褥子,惊慌失措。司马徽则的娘叫我吃饭,我谎称病了,不敢出屋。她叫司马徽则过来给我把脉。他把手搭在我的腕子上,半天也没把出什么名堂。司马徽则悄悄问我咋哭了呢?那样子,还是当我是孩子的。他一问,我哭得更厉害,只说,我要回家。他有些慌,问我是不是嫌他比我年长五六岁?我摇头。他又问我是不是嫌他定过娃娃亲。我还是摇头。后来还是他娘见我抱着一床褥子不撒手,把他赶出去了。
司马徽则的娘是个温和的人,那时刚刚死了丈夫,但脸上从来不挂哀伤。现在,想起她的样子,依然觉得,那温和,软软的,像一堵海绵垒就的墙。司马徽则一出去,她笑了,说,跟娘说就好了,都是女人家。你也早晚是要做女人的。那事以后,司马徽则再见我,眼神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偶尔,他会说,你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还会问,你想我吗?显然,他是不再把我当孩子看了。
到了一九三七年,霍林河的这岸和那岸,都住着日本人的兵营,我祖母管这岸的叫南大营,管那岸的叫北大营。去嘎罕诺尔镇看铁锤,我爹不再放任我一个人过河,就算司马徽则等在对岸,他也不放心,偷偷跟司马徽则说,要不,早些把婚事办了,一切从简。
司马徽则听了,回去跟他娘商量,他娘说,虽是荒乱之年,喜事还是要办出喜事的样子,礼数也样样不能少。所以,没过几日,二茬礼送到了。过头茬礼时,除了装烟钱和布料,司马徽则的娘还特意给我做了一件长命衣,我一次都没穿,因为,一想到长命两个字,就觉得自己是个做填房的。所以过二茬礼时,司马徽则的娘以为我不喜欢她送我的衣服的样式,只送布料过来,几块碎花缎子,让我自己去裁剪,我娘见了,说,这年月,还能这么讲究地嫁出去,丫头福气不小。
司马徽则的娘打发司马徽则来要我的生辰八字,说是和他的放在一起,拿去找风水先生,择个吉日良辰,把婚期定下来。我娘说,那样麻烦,还不如她拿着司马徽则的八字去找李三老,批出吉日他带回去就好了。司马徽则觉得也好,就写下生辰交给我娘。
我娘后来说,她那样做,是生怕不认识的风水先生说出啥犯忌的话,司马徽则的娘觉得膈应,这婚就结不成了。
按榆村的规矩,出嫁那天,女方带着陪嫁,娘家要选出二十几个像样的亲戚送亲,我们家族小,亲戚自然也不多,我爹精挑细选,选出了十个体面的人送我出嫁。先坐船,到对岸后司马徽则家会去接。
铁锤是压轿子的,临上船.大伙儿逗他,到那头,司马家给的红包要是不大,你就别下来。
铁锤说,那是自然,就这一个姐姐出嫁,好歹要小赚一笔。大伙儿都笑。我娘催我们早点儿出发,说误了良时会不吉利。我就被人群簇拥着往河边走,到了村口,见河沿儿上的几只小船都戴上了大红花,个个新郎官样的,脸上竟有几分羞涩,心里想,司马徽则该会咋样打扮自己呢?不会也像这船一样,红堂堂的吧?娘给我缝了红色的肚兜和短裤,清起让我换上时,对我说,红红火火,把今后的日子烧旺。我暗笑,会把司马徽则烧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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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乘风
★《长河长》如诗如画地描写了科尔沁草原上霍林河畔一个叫榆村的小地方的悲喜遭际,沉稳而悠远地讲述着一段丰饶且令人荡气回肠的故事,由王玉娥们的个体生命历练折射出近百年来的时代更替、情感因果和生生不息。
——周其伦
★沿着故事情节的起伏,真切地感受到那段历史脉搏的浑厚有力,折射出中国近代百年的甘苦,记录着这片黑土地上每个生命与祖国、民族共命运的坚守与沧桑。而霍林河如同一位历史的见证者,用特有的方式将昨日的经历,绘成一本长情的画卷。
——薄秀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