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唐纪>史源研究》:
四、评论
与前三个方面有所差异的是,针对唐史做评论,直至宋代才开始出现专门的著述。除了《通鉴》,唐史史评类著述以范祖禹《唐鉴》和孙甫《唐史论断》的水平最高,影响力最大。范祖禹,曾参与《通鉴·唐纪》的修撰,并依据《唐纪》间下评论,成《唐鉴》十二卷。该书于元祐元年编成,共三百零六条,是对唐高祖至哀帝间三百余年史事的评论。其体例,先引《通鉴·唐纪》原文一段,紧接着进行评论。该书于哲宗时上奏,后高宗对讲官日:“读《资治通鉴》,知司马光有宰相度量;读《唐鉴》,知范祖禹有台谏手段。”《唐史论断》三卷,宋孙甫撰。该书是孙甫针对自撰《唐史记》所作评论,共九十二条。《郡斋读书志》记载,欧阳修、司马光、苏轼等人均以该书“议论精核,以为旧史所不及”。此外,《通鉴》成书前,宋人所撰唐史评论之书还有王居中撰《唐论》二卷、适适先生《唐史评》三卷等。
上述四个方面基本可以反映《通鉴·唐纪》编成以前,唐代以来史家撰述、研究唐史的大概。最终,这些成果成为《通鉴·唐纪》成书的重要基础。
一方面,研究、撰修的唐史著述虽多,然均未能完成总结唐代历史的任务,直接促使了《通鉴·唐纪》的编撰。上文已经谈到,五代人对于唐史的总结,成果极为有限,且不为后人所认同。至于宋代人总结唐代历史兴衰的成果,因并未得到最高统治者的认同,而最终未能完成宋朝政府总结唐史的任务。
宋代以前,本朝总结前代历史的任务通常是通过编撰纪传体正史来完成的。而且,待书修成之际,皇帝或下诏褒奖,或赐序,甚至亲自参与编写。凡此种种,均体现了君主对该书的认同。唐人修《晋书》,太宗自著宣、武二帝及陆机、王羲之四论,于是总题云御撰。至二十年(贞观),书成,凡一百三十卷,诏藏于秘府,颁赐加级各有差。而五代以来,所有编撰、研究唐史的著述中,纪传体正史仅二部:刘昫《旧唐书》和欧阳修、宋祁《新唐书》。《旧唐书》编撰于五代乱世之际,史源有限,存在剪裁失当、义例不一之陋,故该书多受苛责。宋朝政府自咸平三年起,即已准备重修《唐书》。嘉祐五年,《新唐书》成。然宋仁宗对此书并不满意,后仁宗有旨,《旧唐书》不可废。可见宋代君主对于《新唐书》并不满意。
宋代君主之所以不满《新唐书》,乃在于后者未能符合君主对于史书的要求。开宝六年,宋太祖下诏修《五代史》,此诏基本可以体现宋代君主对于史书功用的认知:垂楷模于百代,正褒贬于一时。同时,宋人一般认为,史书的资鉴功用必须建立于真实可信的基础之上。《新唐书》之失,则恰在其书多抵牾、错漏。欧阳修等修《新唐书》,在人手配备上存在巨大问题。且不说欧阳修与宋祁二人相互不满,二人所修撰之内容相互抵牾、重复,义例不一,即便是吕夏卿等辈,亦自撰他书以表己志。《新唐书》在修撰过程中纷繁复杂的人事纠纷,严重影响了该书的质量。虽曾公亮等曾自赞《新唐书》“文省而事增”,然书中大量存在随意删减的情况,大量删减、改写制诰奏议,甚至于因一味求简而造成文意混淆。试问一本谬误如此之多的史书,如何承载其资鉴功能,以至于温公修《通鉴》时,《新唐书》并不常见,而司马光上奏乞求赐书。
《通鉴·唐纪》则与此完全不同。温公修《通鉴·唐纪》,自有一套法则:先由刘敛、刘恕、范祖禹三人分别负责编撰,最后由司马光一人统一体例、剪裁熔铸。全书编撰分为三大步骤:先编丛目,再成《长编》,最后定稿。《通鉴·唐纪》总共参考书籍二百一十一部,外加散篇文章四十二篇,范围涉及经史子集四部。全书重视史学考证与系年比事,除了《通鉴》正文,司马光还编有《通鉴考异》《通鉴目录》等书。宋代君主对《通鉴》给予了高度的重视。温公先编有《通志》八卷,上呈后得到高度赞誉,宋仁宗下诏继续编撰,并“仍命自选辟官属,于崇文院置局,许借龙图、天章阁、三馆秘阁书籍,赐以御书笔墨缯帛及御前钱,以供果饵,以内臣为承受”,可谓是“眷遇之荣,近臣莫及”。以至于王安石变法,温公左迁,仍命继续修书。书成,宋神宗御赐名日《资治通鉴》,并亲自作序。该书虽非纪传体正史,却在北宋时取代了两《唐书》,完成了宋代君臣总结唐代历史兴亡的任务。此书之后,宋朝再也没有由官方组织修撰唐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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