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2020年度权威性的文学榜单,“收获”背书,就读这一本!各大媒体追逐报道,收获颁奖词网络传播迅猛,作家短视频精彩纷呈。
超大体量、重磅文学容量,特大16K开本,酣畅淋漓70万字阅读盛宴。
一本在手,名家高手荟萃
——各类奖项,星光璀璨:
茅盾文学奖得主:徐则臣;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邓一光、蒋韵、邵丽、宁肯、田耳、弋舟、尹学芸;
“郁达夫小说奖”得主:陈河
“香港青年文学奖”得主:葛亮
“汪曾祺文学奖”得主:艾伟
“宝珀文学奖”得主:王占黑、双雪涛
——梯队清晰,受人瞩目:
大家名家的精炼书写:邓一光、蒋韵、叶兆言、艾伟、邵丽、宁肯、唐颖;
畅销势头猛劲的中篇亮相:徐则臣、双雪涛、葛亮、孙频、田耳;
实力闯将的厚积薄发:陈河、弋舟、尹学芸、哲贵;
新锐出手的夺人眼球:索南才让、张惠雯、周嘉宁、王占黑;
颁奖词的专业领读
出手狠辣的资深评家:孟繁华、宗仁发、徐坤;
精准迅捷的中生代批评者:洪治纲、黄德海、吴玄;
新锐见解的青年学者:杨庆祥、金理、李伟长。
火花四射点评作品精髓,引导文学爱好者和写作者走近一年佳作。
250克素颜超柔、奶白色封面艺术用纸、微凸鱼骨制作工艺,勾勒图书柔和质感;80克金龙书纸,穿线胶订实现正面展平,双栏排版,让厚重的书适宜阅读。
这是《收获》文学杂志社编选的2020年度*代表性的中、短篇小说。思想性与艺术性俱佳,或关注社会现实,或聚焦人物心理嬗变,或着力小说形式探索,代表着2020年中国当代中、短篇小说的创作水平和艺术高度,拓展、深化了中国文学的边界与疆域。
中篇小说包括10种:
蒋韵的《我们的娜塔莎》以诗意笔触回望过去严酷年代,以缠绵悱恻笔调打造爱之坚贞,用欲说还休口吻描画友情之痛。
邵丽的《黄河故事》讲述的是一段家族史,更是女性自立自强的命运史。“黄河母亲”不寻常的命运、坚韧和伟岸,是小说的主旋律。包括母亲在内的女性,黄河般地一往直前不可阻挡,一如九曲黄河水波涛翻滚摧枯拉朽。小说对女性获取独立地位的新解具有鲜明的时代感,其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而讲述方式在是与非是之间,在虚构与非虚构之间,讲述的仿真性强化了小说的真实性。
周嘉宁的《浪的景观》“见证一个时代的落幕”,免不了怀旧,叙写的又是青春记忆,刻骨铭心的青春记忆。两者。小说中踩着踏板冲入湖里的形象,连缀起小说中几处关于“浪的景观”的描写与议论,那是弄潮儿追波逐浪的高光时刻,转眼也成为好景难再的下行起点。而后,“干燥的下世纪”到来了,科技的力量将无孔不入甚至深入下水道,社会管理越来越精细化,城市生活变得更加安全、更加秩序井然,偶发与意外都将减少;同时,我们和我们的生活都被收割得整整齐齐。在个人史与社会史的交织中,《浪的景观》向一个混乱无序中又生机勃发、边角毛茸茸还未被修剪平整的时代致敬。
叶兆言的《爱好哭泣的窗户》是一部向纳博科夫《洛丽塔》和托马斯·曼《魂断威尼斯》致敬的作品,也是一曲精深和艰涩的爱的礼赞。叶兆言以其丰厚的学养,以及巨大的抒情和解构的力量,拆穿重重女性主义的迷障,直抵爱的隐秘内核。
葛亮的《飞发》是一个关于手艺人的故事,一个关于工匠精神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人的命运与尊严的故事。同样,葛亮也以严格的工匠精神,完成了现代汉语与古典文学的有效衔接。
孙频的接续《鲛在水中央》写得苍劲飘逸,又不乏勃勃生机,寻找之动与躲藏之静,人世的芜闹与山上的枯寂,提问与解题,形成紧密咬合的平衡状态,展现了小说家孙频正在努力构建的小说美学。
陈河《天空之镜》,通过一个叙事者“李”的旅行,将故事锁定在传奇英雄切格瓦拉身边的一位拥有中国名字和外貌的男人身上。借此书写了中国人曾经的颠沛离散史——这一离散是现代大迁移的必然逻辑和后果。
双雪涛的《不间断的人》从人们置身其中的日常开始,不断伸展进意想不到的世界,情节的每一个延伸乍看仿佛互不相干,随后却又精密地焊接在一起,经历与幻想,人心与科技,现实与虚构,*终在小说中难分彼此,共同成为探索写作可能的一项精密试验。
尹学芸 《我所知道的马万春》是一篇直指人心的小说。作者凭借长期执着于人物心理探析的叙事经验,以陈四宾的见证人视角,在漫长而又绵密的人物互动中,抽丝剥茧般地呈现了基层干部马万春隐秘而丰饶的内心世界。
索南才让的《荒原上》所讲述的故事一下子把我们从现代生活情境中带回到异常粗粝的荒凉世界里,昂冷草原上各怀心腹事的六位灭鼠队成员,在危机重重的环境中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总有几近崩溃的绝望情绪不时向他们袭来。唯有小伙子卡尔诺追求驻地附近美丽姑娘银措一波三折的过程,能让他们猎取到些许的快乐。
短篇小说也包括10种:
艾伟的《*后一天和另外的某一天》将焦点完全汇集到一个女杀人犯的身上——这个女人在监狱待了十七年,在这十七年里,她没有犯过任何错误,成为监狱里的头号模范犯人。小说试图窥探这个女人谜一样的人生,却发现终究所得有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小说设置了戏中戏,一部以此女人为原型的戏剧在舞台上演,作为原型的女人坐在观众席里冷若冰霜。这是作家和他作品中人物的角力,在这个意义上,艾伟的这篇小说带有“元小说”的气质,因此小说有两个文本面向,在表层文本里,女犯人的故事以悬疑剧的方式勾起了读者足够多的好奇心;在深层文本里,这是一个关于作家无法驯服其作品人物的故事。
哲贵的《仙境》以信河街商人为镜像,实则观照的是芸芸众生。《仙境》讲述从一个世界偏离、穿行到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前者由秩序、规范和按部就班的现世组成,后者则是由“隐秘通道”所打开的“仙境”。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这条“隐秘通道”,给日常生活打开一个出口。
田耳的《瀑布守门人》讲述饮食男女。既显示出对人有限性的认知,又试着传递出温和的体贴。小说延续着田耳近年的讲述热情,行文流畅自如,叙事张弛有度,疏简处单骑直进,繁密时环佩叮当,细节上活色生香。
邓一光的《离开中英街需要注意什么》以一个问句的标题来讲述一群冒险家的故事,将深圳书写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在一条不确定的边界区域打开了大历史的细节和暗面。
弋舟的《人类的算法》中,作者始终将故事置于一种潜在的紧张状态,一种类似于卡佛所说的危险气息之中,不断驱动人物在这种紧张状态中游走,由此撕开被日常伦理严密封裹的内心真相。
张惠雯的《玫瑰,玫瑰》是一次教科书式的写作,显示出短篇小说可能达到的复杂性和技巧。张惠雯从富足的日常生活秩序开始,然后步步为营,人与物,情与景,古典与现代,浑然一体,既有哥特式小说的神秘氛围,又有亨利•詹姆斯式心理分析的现代性。
徐则臣 《虞公山》的结构微妙紧致,意韵跌宕绵延,细节互相印证,展现出了小说家对短篇小说的精巧布局和深入理解。看似破解一桩孩子参与的“盗墓”事件,实则通向一个更为微暗的命题,即父子之间的言说和信任。
王占黑 写的是一趟平淡的超市旅程,却由不停起伏的微妙心事,牵连起远在天边的国际问题,痛在心间的切身记忆,生活中的琐琐细细,从而绾合了与己相关的逝去与新生、陌生与熟悉、封闭与开阔。
唐颖的《鹭鸶姐姐》将人物复杂的内心变化轨迹潜藏在看似平实的叙述之中。《鹭鸶姐姐》的主人公为了实现“出国梦”,承受了现实带给她的种种轻侮与折磨。一桩悲剧性的婚姻,既成全了她执拗的梦想,也残酷地销蚀了她的人生。当她终于意识到“生活在别处”的时候,她便义无反顾地告别错位的处境。
《探照灯》是宁肯“精神还乡”的小说之一,以奇崛的构思和想象,写出了一个年代的荒谬、空洞和苍白。
这是《收获》文学杂志社编选的2020年度*代表性的中、短篇小说,中篇榜单前10名,分别为蒋韵、邵丽、周嘉宁、叶兆言、葛亮、孙频、陈河、双雪涛、尹学芸、索南才让,短篇小说前10名,分别为艾伟、哲贵、田耳、邓一光、弋舟、张惠雯、徐则臣、王占黑、唐颖、宁肯,为列选“2020收获文学榜”的重要作品。
这些作品均发表于国内重要原创刊物,包括《收获》《人民文学》《十月》《当代》《钟山》《花城》等一流的原创阵地。通过全国多位文学名家和专家的讨论与评选,列选“收获文学榜”,体现出这一年中国原创文学中短篇小说的收获,值得文坛和读者关注。
我们的娜塔莎
蒋 韵
授奖词
蒋韵总是在无情的世界里寻找多情,《我们的娜塔莎》以诗意笔触回望过去严酷年代,以缠绵悱恻笔调打造爱之坚贞,用欲说还休口吻描画友情之痛。娜塔莎与中国丈夫的异国之恋,杜若、姜友好、夏莲、娜塔莎四位女性之间的相互扶助与疏离,缔结出一曲有关人性与命运的浪漫神话,深情呼唤无尽岁月中的绮丽与悲伤。(徐坤)
一 城市童话
安同志带着他的妻子娜塔莎来到这个北方城市落户的时候,是1958年。那一年,杜若刚满四岁,是幼儿园小班的学童。杜若的生活,照说,和他们没有丝毫的瓜葛。
杜若家,住城南,安同志和娜塔莎家,确切住在哪里,地址不详。
安同志叫什么,他们都不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长大后的杜若和她的伙伴们,是这个城市里所有那些不安于小城生活的时尚青年。那时,人们把这样的青年称为:思想意识不健康。
安同志叫什么,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勇敢和浪漫,在莫斯科或者列宁格勒学习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叫娜塔莎的俄罗斯姑娘。这样的恋爱或者婚姻,在当时,据说有很多,但往往都在中国男生回国时宣告分手。安同志却没有松开他的手,他紧紧地拉着他的娜塔莎,坐了九天九夜火车,穿过俄罗斯广袤的土地,无边的白桦林,穿过秋色迷人的西伯利亚,把这个穿布拉吉、吃面包黄油酸黄瓜的姑娘,还有他们四岁的儿子和两岁的女儿,带回到了我们的土地上,带回到了大陆深处这个吃五谷杂粮的北方城市。
透过车窗,安同志指着蓝天之下两座并立高耸的古塔,说道:“亲爱的,我们到家了。”
那是这城市的标志,双塔。它们一千多岁了。安同志搂住了娜塔莎的肩膀,说:“你听到它说什么了吗?它说,好小子,你真有本事啊,带回一个这么美丽的好媳妇。”
这像是一个童话的结尾,“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真实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是1960年,共和国历史上的饥馑之年来到了。
再接下来,就是安同志的祖国和娜塔莎的祖国交恶。后来,在一个叫珍宝岛的小岛上,两个国家终于刀兵相见。
那时,这个城市刚刚“复课闹革命”不久,那些自1966年之后,在“江湖上”浪荡了三年的小学毕业生们,一拥而入,走进了这城市各个中学的大门。教育革命了,也不需要考试,也不看成绩,只看你家庭住址,就近入学。杜若非常幸运,她的家,和这城市曾经最好的中学,华北地区重点学校,仅隔一条马路。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学校晚自习时璀璨的灯光。母亲常对杜若说:“杜若,你将来一定要考到那里去啊,那是你的学校。”杜若说:“那杜仲呢?怎么就是我的学校,不是杜仲的?”母亲不说话了。
杜若家姐弟三人,她最大,老二是弟弟杜仲,最小的是妹妹叫杜茯苓。姐弟三人的名字,都是中草药。
三个孩子中,最聪明的,是杜若。母亲一直这样认为。
这下,聪明的杜若和不够聪明的杜仲,不费吹灰之力,都进了这所全省最好的中学。但母亲却高兴不起来。这个世道,不是读书的世道了。再好的学校又能怎样?果然,开学没有多久,杜若就被选进了学校的宣传队,跳舞唱歌去了。接下来,竟是全体停课,备战备荒,挖防空洞,防止苏修的进犯。
整个城市,进入战时状态,各家各户,每一扇玻璃上都用裁开的纸条贴了米字,怕的是苏修的飞机轰炸。甚至做好了战争疏散的准备。一旦局势吃紧,有很多人将会离开城市,疏散、撤离到安全的后方去。
报纸、广播,都是战争的论调。
全市举行了战备汇演,杜若的学校排演了一个类似活报剧又类似音乐剧的节目,名字叫《珍宝岛的胜利凯歌》。里面有歌有舞,有说有唱,有解放军、有老渔民,有女民兵,有反坦克火箭弹也有三八大盖和红缨枪,总之慷慨激昂、起伏跌宕,以破竹之势,一路披荆斩棘,杀进决赛圈直至获奖。另一边,挖战备防空洞的也不示弱,往昔的操场,如今沟壑纵横,像战壕像掩体。土方工程比预期提前完成,全校同学又马不停蹄去砖窑拉砖,去河边拉沙,烧石灰,不到半年,防空洞大功告成。别说,还真是漂亮。红砖碹顶,处处有巧思,俨然就是个地下王国。有许多人来参观,也同样获得了表彰。
不过,也付出了代价。那是在挖土方时,曾出过一次事故。有一天,一个男同学不知怎么失足掉进了三米多深的壕沟底,受了重伤。有人说是他和人打架,推推搡搡,没站稳栽进去的。有人说他是遭人暗算,趁他不备被一把推下去的。奇怪的是现场居然没人看见发生了什么,人人似乎都有不在场证明,没人说得清楚真相。出事后,女同学们都为他难过,担心他是否会落下残疾。男生们则说,这就叫报应,为什么掉下去的偏偏是这个二毛子?谁让他们来侵略我们的?
这摔伤的同学,叫安向东。从前,他不叫这个名字,他叫安德烈。
他是个中苏混血儿,高大、英俊、迷人。
摔伤后的安德烈再也没来过学校,他退学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听说他的腿落下了残疾。一个美男子,有了残缺。那时学校采用军事化的管理,班级用军事术语“连、排”来命名。杜若和他不同排,不同连,没有过任何的交集。只有一次,某个黄昏,放学后,杜若有事耽搁了,出来时,昏暗的走廊上静悄悄,一个人迎面走来,杜若不禁停下了脚步,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这是什么?是从希腊神话中跑出来的男神吗?她错愕地闪过这念头。好美啊。她觉得呼吸不畅。第一次,她被美伤害。原来,“美”和帝国主义一样是霸道、不讲理、有侵略性的。
后来她知道了,这个美男子,叫安向东。
安向东或者安德烈出事后,杜若难过了许久。为一个陌生人难过,杜若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她不能想象看见一个瘸了腿的安向东从走廊里迎面走来,她觉得那是冒犯。对什么冒犯,对谁冒犯,她说不上来。多年之后,杜若似乎想明白了,那是对造物、对生命最神秘秩序的冒犯吧?一件如此完美的杰作毁了。
这个安向东,或者安德烈,是不是安同志和娜塔莎的儿子?应该是吧?这城市,莫非还有隐藏的娜塔莎或者玛莎、柳芭不成?不过杜若也不能确定。谁又能确定呢?安同志和娜塔莎一直像传说一样活在这个城市,杜若从不知道有谁真正认识他们。反正杜若身边没有这样的人。杜若的父母身边也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姜友好是北京人,在山西这个内陆省份当兵。复员后分到了省人民医院,做了一名眼科护士。
姜友好是个喧哗的漂亮女人。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不会安静。她来到这个内陆城市没有几年,就有两个男生为了争夺她打架斗殴伤人进了局子,还有一个自杀未遂。还没等那个切腕的人养好伤口,姜友好女士就又有了新的恋情。周而复始。后来,毫无征兆地,就突然结了婚。用今天的话说,她是闪婚。她丈夫是现役军人,在海军服役。姜友好回北京探亲时,偶遇了也是回京探亲的年轻的海军军官,看到他的第一眼,姜友好就叹气了,在心里对自己说:“友好啊,你玩够了,疯够了,可以歇歇了。”
他们的新婚之家,就安在姜友好工作的城市。她供职的医院在集体宿舍的筒子楼里分给了她一间屋子,足有十六七平方米,向阳,通风,四壁洁白。从前,姜友好的好客是出名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最终都成了姜友好的座上客。有很多四处招摇说是她朋友的人,其实,她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住。婚后,她一反常态。安静了下来。从前,那么喜欢热闹,其实,是心里空虚孤单。现在,有了海军军官,她觉得自己有力量可以对付这个沉闷的城市和生活了。
她开始认识一些新的人,新的朋友。和从前的那些朋友渐渐断了联系。杜若就是这时候认识了她。杜若从铁路建设兵团回来,分配到了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小工厂上班,被飞迸的铁屑伤了眼睛。她中学的同学带她去了省立医院的眼科,说:“我认识那里的一个护士,她能想办法给你多开几天假条。”杜若就这样认识了姜友好。
杜若的同学叫夏莲。夏莲是列车员,跑北京。她常常会替姜友好从北京带东西回来。友好的家人把东西送到月台上,他们像地下工作者一样三下五除二完成交接。那些东西,几乎都是吃的,糕点、花生米、腊肉、炼好的猪板油、芝麻酱,有时干脆就是一大块冷冻的五花肉,或者一袋大米。这个城市,物资奇缺,供应的口粮以粗杂粮为主,肉、蛋、食油,则少得可怜,每人每月的份额以“两”为单位来计算。所以,像夏莲这样跑北京、郑州、上海的列车员,真是抢手啊。他们源源不绝往自己的城市输送着紧俏的物资,像曾经的“飞虎队”。
所以,姜友好怎么能驳夏莲的面子呢?她很痛快地帮了她们的忙。
真正让杜若和友好熟识起来,是因为后来的一件事。
有一天,杜若自己很冒失地跑去医院找友好了。那是一大早,医院还没上班,她挂了号,等在眼科门诊前。一看见姜友好,她就迎了上去。
“你好,你不记得我了吧?”她说,“我是夏莲的朋友。”
“我记得,”姜友好说,“有事吗?”
杜若脸红了,“真不好意思,能帮我开个病假条吗?”她说,“单位在搞会战,赶活儿,一律不准请事假,我是真没办法了。夏莲跑车,不在,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找你,能帮忙吗?我急需要两天的时间。”
“什么事?”
“一个朋友借给我一本书,只给我两天时间,那书是大部头,太厚了,我要是白天上班,晚上看,就是一分钟不睡觉也看不完,”杜若回答,“可是我太想看那本书了,想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借到手——”
“我知道了,”姜友好打断了她,“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忙。”
杜若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假条到手,她骑着自行车飞奔而去,都不记得自己是否说了谢谢。可她心里真是感谢啊。她听夏莲说过,这个姜友好,有个不一般的出身,父亲是京城的高官,二十年代的老布尔什维克。如今虽然“靠边站”,但,《红楼梦》讲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原以为她会很傲娇,没想到,竟如此的不搭架子。
到下个星期天,杜若在家掌厨,顺势做了一些蛋饺。她把蛋饺装到饭盒里,去找夏莲,说:“这个,你送给姜友好吧。你不是说她这个人就好吃吗?我家没什么稀罕东西,这蛋饺的肉馅里,我掺了点莲菜,味道还细致。”对自己的厨艺,杜若还是自信的。
又一个休息日,夏莲来找杜若,说:“姜友好请咱们去她家吃饭。”杜若还没回答,夏莲又说:“不过她请你来掌勺。”
这下,杜若自然没法推辞。
姜友好的家,明亮、清爽。白色亚麻补花床单,花朵也是白色的,同款的桌布、窗帘,遮盖住了公家分配的千人一面的家具。一色白亚麻中间,只有一只花瓶是猩红如血的。那是一只水晶花瓶,后来杜若知道,那花瓶是她父亲早年从捷克带回来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素净的婚房。”杜若深觉意外地这么说,心里其实还补了一句:“雪洞一般。”
“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因为一本书跑来找我开假条的。”姜友好这样回答。
杜若愣了一愣,脸红了。
“哎,是什么书?”姜友好笑着问,“那天没顾上问你是什么书你就跑了,弄得我心里直痒痒,痒到现在。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书值得你费那么大劲?”
杜若也笑了:“《罪与罚》。”她回答。
“哦——”姜友好长长地哦了一声。
她听说过这本书。也知道作者。但这个人写的书她一本也没看过。从前,她的那些朋友,也几乎没有一个人看过这个人的书。他们顶多看《娜娜》、看《俊友》、看《小酒家》,或者看《德伯家的苔丝》,这个人的书,他们不碰。她也不碰。
“你有点儿特别,”她说,“喜欢看布道的书。”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乏味?”杜若笑着问。
“不啊,”姜友好笑了,“我觉得你这人特有趣,为了看一本布道的书而撒谎,你不觉得有罪呀?还有,你身上有两点正是我最喜欢的。”
“哪两点?”杜若好奇地问。
“一,爱脸红;二,会做菜。”姜友好回答,“真是完美的朋友。”
她们都笑了。杜若想,这个人,也有趣。
夏莲说:“杜若,今天给友好露一手,她这里有好东西,你猜我昨天给她捎回来什么?一块牛肉!”
那一天,杜若用这块珍贵的牛肉,做了好几道菜:一道酱牛肉、一道咖喱土豆牛肉、一道是经典的红烧牛肉。还炝炒了一道醋熘白菜,做了一个冬瓜火腿汤,焖了一小锅米饭。杜若对姜友好说:“酱牛肉我们不动了,留着,你自己吃方便。卤汤你明天可以用来下面条。”
姜友好笑着说:“不,汤我要留着,好好保存,留一百年,就是百年老汤。”
杜若笑了,知道姜友好这么说,是委婉地赞美她的厨艺。
那天,她们喝了酒,酒是竹叶青,本地的名酒。杜若把酒倒在了一只小瓷壶中,将小壶坐在了一只钢精盆里,里面蓄了热水,权当温酒器。杜若说:“天冷,酒要温了喝才好。”
姜友好说:“杜若,你好精致。”
杜若说:“这不是我说的,是薛宝钗说的。”
姜友好回答:“所以呀,你是活在书里。我们,是活在这个浊世上。”
杜若认真地望着姜友好,说:“正因为是浊世,才想逃进书里啊。”
窗外,下雪了。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折叠桌旁,喝着温过的竹叶青。外面的世界,渐渐白了,屋顶、马路、树,都被雪遮盖、包裹。听不到雪落的声音,可杜若知道,雪落在大地上是有声的。她有时会在落雪的夜晚一个人站在雪地中央,静静地,听雪落的声音。时间久了,那细微的、细碎的沙沙声会渐渐变得扎耳朵。这种时候,杜若会觉得世界在她心里醒了。
姜友好说:“下雪真好,真适合这样吃吃喝喝啊。”
夏莲说:“冬瓜汤要不要再热热?”
姜友好说:“杜若,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真厉害!你会做西餐不会?你知道红菜汤怎么做吗?”
杜若摇摇头,说:“不知道。红菜汤我只听说过,在小说里看见过,可我不会做,”她笑了,“我没吃过西餐。”
姜友好说:“真的?我有个朋友,做西餐很拿手,你没听说过她吗?她叫娜塔莎,是个苏联人。”
杜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娜塔莎?当然听说过,”她回答,“这个城市,谁没听说过娜塔莎?可我一直不确定,娜塔莎是个真实的人还是个传说。”
“怎么会不是真实的人?”这下轮到姜友好吃惊了,“她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多年了呀!”
“你认识她?她是你的朋友?”
“对呀。”
原来真有娜塔莎这样一个人啊。杜若终于、终于遇到了一个认识她、还是她朋友的人。她忽然觉得一阵心跳:
“那,安向东是娜塔莎的儿子吗?你认识安向东不认识?”她问。
“你是说安德烈吧?”姜友好沉默一下,回答,“当然认识了,你认识安德烈?”
“我认识安向东,他是我同学,”杜若说,“我们初中时一个学校,算不上认识。”是的,算不上认识。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提起这个人,还是脸热心跳。
姜友好望着杜若,望了一会儿,说:“你又脸红了。”
杜若说:“不是,是你家暖气太热了。”
姜友好笑了:“好吧好吧,就算是我家暖气的问题。”这个过来人,什么没见过?她忽然问:“哎,你既然都认识安德烈,怎么会不相信有娜塔莎这样一个人?没有娜塔莎,哪来的安德烈或者安向东?”
杜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娜塔莎也好,安德烈也好,对于杜若来说,他们遥若星辰。杜若在这个世界,而他们在星空,都不是她生活里的人。
“你听说过安德烈的事吗?后来?”姜友好关切地问。
她摇摇头。
“安德烈失踪了。”姜友好轻轻说。
“失踪?”杜若完全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谁失踪了?”
“安德烈呀!”姜友好回答,“安德烈失踪好几年了。”
失踪?这听来简直就更像是……小说。杜若愣愣地望着姜友好,姜友好说道:
“是真的。安德烈残疾了,这你知道吧?他瘸了一条腿,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特大,他是个特别自恋的人,我们有朋友说他就像希腊神话里面的那个水仙花少年……”
纳喀索斯,也叫塞纳西斯。杜若知道这故事。这个美少年纳喀索斯有一天在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可他不知道那是他自己,他太爱那个水中的少年了,终于有一天,他纵身投入水中向那个自己的影子求爱,溺水而亡,死后,化身为水仙花。
那天,杜若听姜友好讲了另一个水仙花少年的故事。
中篇卷
我们的娜塔莎 蒋 韵
黄河故事 邵 丽
浪的景观 周嘉宁
爱好哭泣的窗户 叶兆言
飞 发 葛 亮
骑白马者 孙 频
天空之镜 陈 河
不间断的人 双雪涛
我所知道的马万春 尹学芸
荒原上 索南才让
短篇卷
最后一天和另外的某一天 艾 伟
仙 境 哲 贵
瀑布守门人 田 耳
离开中英街需要注意什么 邓一光
人类的算法 弋 舟
玫瑰,玫瑰 张惠雯
虞公山 徐则臣
去大润发 王占黑
鹭鸶姐姐 唐 颖
探照灯 宁 肯
附录:2020收获文学榜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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