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哥旧事》:
川中各路军头也有好多是袍哥大爷,军队的编制跟袍哥的组织高度重叠。身边带着走的,那是自己的嫡系,剩下的,都是各县袍哥,谁得势,就算谁的队伍。假如一个军头,比如说刘文辉,三万大军,至少一万多都是各县的武装,你刘文辉赢了,就都是你的队伍,穿你的军装;如果你败了,比如眼下是杨森得势,那么,大家就都是杨森的队伍,至少在杨森的辖区,都是杨森的队伍,换杨森的服装,挂杨森的旗帜。
旗帜倒是好说,当时的国旗是五色旗,但没有人挂,人人都挂自己的旗帜,就是一面大白旗,或者红旗,上面一个大大的姓氏,姓杨的,就是一个杨字;姓刘的,就是一个刘字。
无论换谁的旗,穿谁的军装,其实都无所谓。多少年,都这样换来换去的。若是非要要求地方的袍哥忠于哪个,在四川,就是笑话。不仅地方袍哥组织如此,连队伍可以拉起来走的所谓正规军,也是这样。一个师长、旅长,甚至团长,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都挺正常。大家都是生意人,利益最重要;大家都是袍哥,江湖道义都要讲,跟哪个走,无所谓的,但如果不讲江湖道义,那就比较麻烦。江湖道义,里面也有忠义,但不会是忠于哪个人,而是忠于江湖道义的大框框。
袍哥和袍哥是兄弟,这是泛泛而言的。具体地说,一个堂口,有过交情的,才真的是兄弟。但是,即便当年是乡亲,在一个堂口,如果分别隶属各个军头,那么,袍哥之间也会刀兵相见。打仗是跟饭碗有关的公事,不得不打。但袍哥之间的纽带,不会因战争而损坏。如果隶属一个袍哥堂口的人,原来关系密切,因为分属不同的军头,各自带一帮人,最终在战场上相见,显然是会有点尴尬的,真的打起来,如果没有巨大的利益纷争,很大的可能,彼此是会徇私的。袍哥的情义,分分钟可以压倒主公的目标。也就是说,只要有可能,他们可以罢兵不打了,找个借口,各自撤兵回家。
眼下杨森得势,金堂又在杨森的辖区,金堂的袍哥队伍算是他的部下了。镇里原本有他服色的军装来着,但是,杨森这回不做督军做督理,跟北京保持一致,占了成都,要跟北京的吴佩孚主张的一样,甚至学吴佩孚的部队,都穿黄军装。军装猛地一换,小小的金堂县,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备齐。
袍哥有各个舵,又叫“堂口”“公口”“山堂”不等,大体上分为仁、义、礼、智、信五个类别。但是,一般来说,常见的是仁、义、礼三种,仁字堂口一般多为有地位的士绅,义字堂口则是有钱的绅商,而礼字堂口则比较杂,什么人都有。在清朝,喜欢打架斗殴的都在礼字堂口。所以又说,仁字讲顶子,义字论银子,礼字耍刀子。其实,这就是一种说法,具体的堂口,并没有这样泾渭分明的界限。民国之后,袍哥公开化了,所谓的分别就更模糊,反正都是袍哥,仁义礼智信五个字随便安,只有清浊之分还比较清晰。
袍哥的堂口有一个舵主,又叫龙头大爷,其下有一个二排,一般都是本地的乡绅,地位高,但不管事,俨然象征着关二爷——袍哥的祖师爷,也是袍哥的神。管事的是三爷,负责堂口的财政。而真正操心庶务的是老五,人称红旗老五。地位最低的是十排小幺,也可由女人来做,地位虽低,却谁也惹不起,尤其这个位置上的人是女人的时候。
金堂县的舵主,是黄七爷,同时也是营长。这个营长,是不跟着军头们出征的,谁得势,就算谁的人,柜子里备下了好几种军装和旗帜。刘湘的部队就是黑军装,刘湘的叔叔刘文辉的部队就是灰军装,杨森的部队也是黑军装,但帽子带红边儿。谁得势,几个头目就穿谁的军装。再加上几种旗帜,谁来了,就挂谁的。若一时变得急,没换过来,上面也不会怎么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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