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黄丝带:全国司法干警优秀作品选(2020)》:
老家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瘪黄的叶子围着半枯的树枝打转,为日渐繁荣的村子凭添了些萧索之意。莫名地,我的心中竞生出了近乡情怯的纠结。
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外婆的周年祭。
外婆已经去世三年了,按照习俗,家里的孩子们都要在今年赶回来参加“释服礼”,这是家中老人去世之后的最后一场特殊的祭奠礼了。
天很晚才到了家,还以为许久才能睡着,没曾想挨了床便沉沉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因为外婆去世后我们很少回家,院子边的花园里已满是丛生的杂草,几株果树也因为久未修剪而显得有些凌乱。
母亲望着凌乱的院子,眼角有些悲伤。东拉西扯地讲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母亲终于讲起了外婆的祭奠礼。
“家里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席面请了杜楼(地名)的师傅,碑是郭寨(地名)的打的,纸钱请的是李湾(地名)的……”“还记得回雁不?”母亲说着,突然又问我。
回雁?我一愣怔,旋即想了起来。
回雁,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姑且就这么写吧。她比我大三岁,在家排行第三,长得很是好看,在周围几个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漂亮聪慧。她爷爷以前是地主,因为舍不得家私,很是吃了些苦头,但也可能给家里留了些财物,因而政策放开后,相对村里的其他人,她家着实宽裕不少。她爹长得圆胖圆胖的,腰上系着当时少有的牛皮腰带,眯起的眼睛总是带着笑,逢人讲话也总是笑呵呵的,但在村里却是和谁家的关系都很一般。
虽然住在一个村子里,我们俩第一次讲话却是我读书之后。村里有一个小工坊,就是做些梳、摘羊毛的事儿,一斤才得一块钱,那时我刚读二年级,看着周围的小伙伴都去了,我也加入了这个小队伍,踌躇满志地想自己挣点零花钱。这活看似简单,操作起来却很是精细,我总也做不好,还常常把自己的手弄得满是疤口。
为了能早早去“挣钱”,我每天都会早早地完成作业,然后跑去那个工坊。回雁是我们当中比较厉害的,每次去,都看见她的面前列着整整齐齐的几大堆,脚边的纸箱里放了好几个“活儿”(羊毛成品)。看我总也做不好,回雁便过来帮我。她皮肤很白,长长的马尾上卡着一朵大大的红色绢花,玻璃珠似的黑眼睛,长长的睫毛,说起话来像两把小扇子似的忽闪忽闪的。
她有些内向,还没说话脸便先红了,声音蚊子似的总让人听不清,等看向她再听时,她脸更红了,头也会低下来,就更听不清了。
我还在想她讲些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将手上的那堆羊毛分了根梢,理得整整齐齐。我满脸佩服地看着她,她说:“这还能比读书识字难啊?”
“这不一样,这东西太累了,乱七八糟的总也理不顺。你太厉害了,就这样那样两下就弄好了!”
她黑黑的眼睛亮晶晶的,红红的脸上带着笑,头就又低下去忙手里的“活儿”,头上的绢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地摇动着。
一次我和她说:“好羡慕你不用读书,自己赚钱想买啥买啥,多好!”
她忙活的手一顿:“其实……读书才好……”就又开始忙活了。
回雁是如此的灵巧,会绣花,打毛线,能将秸秆编成各样的装饰物去卖,还懂得地里的活计,这些都是我不会的。儿时的玩伴也仅有那么一两个懂得些许,但都没她做得好。我最喜欢的便是看她将输液管变幻成各种小物件,小金鱼儿啊、小狗啊,活灵活现的,我们大家都跟她学,她也不藏着,总会认真地教,还会将编好的送给我们。可我总也学不会,性子又急,她总是说:“别急,你再看一次!”声音细细柔柔的,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有一次,我发现她手臂上有一条条的红印子,问她,却怎么也不说。后来一次去喊她一起去工坊时,她家大门紧闭,透过门缝,我看见她父亲用腰上的牛皮腰带像毒蛇般在她身上挥舞,她只是抖索着缩成一团,却连声音都不敢发。才知道,她每天要挣的钱都是有数的,不然就要挨这么一顿打,她却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自己收拾了伤口,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又去做事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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