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京城中地理鬼
大宋宣和三年(1121),正月十二。
离上元佳节,还有三日。
尽管东南烽火正急,崇德、秀州数县尽皆沦陷在南方反贼方佛儿的铁蹄之下,但随着宋江一伙流寇舍了河朔要地,自沭阳乘船出海,北上海州而去,饱受惊吓的东京百姓们,反而松了口气,得享一时安宁。所以上元节虽未至,但整个东京城中,已是花团锦簇,街流如织,市灯如昼,提前弥漫起上元节喜庆的气氛。正因如此,东京城中的勾栏瓦肆,也是一反过往年余逐渐萧条的景象,人声鼎沸,格外繁盛。
东京城的街头上,孟迁一身皂色短褐,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混迹在如潮的人群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断在来往的行人身上扫视。作为“闲汉”行当中的翘楚,他在这桑家瓦子中大小也算个名人了。因为揽客的手段一绝,勾栏中说书唱曲、表演杂耍的艺人,都乐得与他亲善。虽说这小子讨赏时胃口比谁都大,但他拉来的客人,出手却也都是一等一的阔绰,时日久了,大家也就默认他的例钱比其他闲汉要高一筹了。
“客官,这任小三的杖头傀儡可是一绝啊,客官不去看上一看吗?”
“踏索的把式啊,只要三五文,便可一览高空飞人的刺激,这样的好事哪里寻啊?”
“梅花棚的说书天下第一,走过路过还不来听一听哟……”
眼看身边的闲汉同行都已经开始揽客,孟迁却是半点儿都不着急,依然站在原地,四下打量着。他能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当做出头,奉行的就是“轻易不开张,开张吃到饱”的准则。
又等了片刻,他的眼睛才猛地一亮,露出了看到“肥羊”的欣喜。
在离他不远处,有三人正缓缓走来。为首一人是个道士,方鼻阔口,一身鹤氅,哪怕时值隆冬,手中也依然擎着一柄鳖壳扇子,一派仙风道骨;在他身后,跟着两位壮士,一人作头陀打扮,腰佩两把雪花镔铁戒刀,神色不怒自威;另一人剑眉星目,着一袭锦缎襦袄,衣襟半敞,结实的胸膛上隐约能看到一幅水墨山川的刺青。
这三人有僧有道也有俗,孟迁只看了一眼,就笃定他们肯定是刚从外地来京的生客。
凡是城中生客,能来此处的,大多出手阔绰。有时候耍开心了,一通赏钱下来,足够他歇上十天半个月的。这是孟迁多年做街头闲汉攒下来的经验。
“这几个活财神,小爷定要拿下来!”孟迁心里嘀咕了一句,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脸,快步迎了上去。
此时,那三名生客已经被另外揽活儿的闲汉给截住了,但孟迁可不管那么多,肩膀一拱,就把那先到的闲汉给挤到一旁,讨笑道:“几位客官是刚到我们东京吧?那找小可就对了!真不是小可胡吹大气啊,在这东京城里,除了官家的宫城内院进不去,其他吃喝玩乐之地,小可都能给几位妥妥当当地带到地方!”
“孟小二!”那名闲汉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来,看清孟迁的面目之后不由大怒,骂道,“你怎的半路截胡,还懂不懂规矩了?”
孟迁认得此人叫刘黑子,也是桑家瓦子闲汉中的狠角色,素来霸道。但肥羊当前,他自不会示弱,反唇相讥道:“规矩?什么规矩?我就知道,我们做闲汉的,把客官伺候得舒舒服服,给他们推荐最好的把式,带他们去最好的地方耍乐,这才叫规矩!你若办不到,便休要在此搅闹!”
他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技巧,顿时把刘黑子噎得半死。
这也难怪,刘黑子平时多是靠纠集兄弟欺行霸市来谋生,但论起门道,就远不如孟迁这个地理鬼精熟了。现在孟迁摆明了就是要跟他拼服务,他又能奈得几何?
“哈哈哈,有趣,当真有趣。”那为首的道士闻言,摸着胡须笑了起来,“既然这位小哥如此有信心,那贫道便挑你做向导了。但你若是夸下海口却办不到,可休怪咱们不与你干休。”
“放心,包在小可身上!”孟迁大喜,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刘黑子不甘心,还要再说,那道士已然面露不耐之色,旁边的头陀立刻会意,眼睛一瞪,怒喝道:“兀那厮儿,还不退下!可是要惹洒家哥哥发怒吗?”
刘黑子在这桑家瓦子也算是个狠人了,但对上头陀充满煞气的眼神,不由得瞬间败退。
“孟小二,你等着!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刘黑子不敢再搅扰这几名豪客,只得对孟迁放狠话,随后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此人心怀怨怼,过后怕不是会找小哥你的麻烦啊!”道士看着刘黑子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孟迁冲着刘黑子走的方向啐了一口:“怕什么!小可虽不惹事,但也不是谁人都可欺辱的。”啐罢,他又堆起讪笑,对三人讨好道:“三位客官,咱不说那败兴玩意儿了,还是让小可给客官们挨个介绍一下这桑家瓦子中的好玩把式吧!不知该怎么称呼三位客官哩?”
道士笑道,“贫道俗家复姓公孙,你叫我公孙道长便是,这位壮士姓武,曾任阳谷县步兵都头,你可唤他武都头,这位是燕小乙,你……”
燕小乙看着孟迁温和一笑:“我比你痴长几岁,你唤一声燕兄吃不了亏。”
“岂敢,岂敢。”孟迁在勾栏瓦肆中混迹这么多年,难得见到这么平易近人的豪客,竞不由得生出几分受宠若惊之感。
“无妨。江湖儿女,哪有恁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