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漓江边漫步
每晩沿漓江岸边行走一万步
上行五千步,下行五千步
迎风五千步,背风五千步
逆水五千步,顺水五千步
快走五千步,慢走五千步
只为生命能像一条延伸的河
而漓江静静卧在脚边
没有因我走快而流快
没有因我慢行而慢流
更没有因我驻足而停留
一年四季,它只按自己的节律
岸边的树也一样
叶绿叶黄,不违自然法规
只有我们,我们人类
为了睡觉而砍下大树
为了保暖而取下水貂的皮
失去白昼,在黑夜里制造光亮
失去雨水,在沙漠里寻找水的源头
为生不惜死
为不死而放弃生
把地球只当作一个球
在茫茫宇宙中去寻找
另一个地球
2021.2.4 晨
夜钓的人
每次散步都经过那个地方
那船一样停靠在江边的黑石头
他比闹钟还准时,八点按时到位
在石头边插上三根钓竿
坐石头上紧盯着水面,很少挪动
仿佛也是块石头
那里不适宜下钓,水流有些湍急
他确实也很少钓到鱼
每次都几乎空手而归
妻子前年突发疾病走了
儿子去国外留学后就没回来
那三根钓竿都在轻轻摇着头
我似乎明白三根钓竿的含意:
一根钓妻子
一根钓儿子
一根钓自己
其他两根都是徒劳的
属于自己的那根每次把自己钓起来
然后在深夜里回家
2020.7.19 晚
老井
一只深邃眼睛,望着天空
小时候不敢靠近,担心掉下去
甚至连做梦也最害怕掉入井中
惊醒时大汗淋漓
像是真跌了进去,全身湿透地
爬出来,脸色纸一样惨白
青石的井圈凸出地面
仿佛凸起的乳头,不竭的乳汁
喂养村庄的袅袅炊烟,笑声,哭声
偶尔的争吵,犬吠,以及
父亲的沉默,母亲治不好的风湿
与一名知青孤独的一生
早晨都是从锡皮桶投进老井
开始的,桶与井壁碰撞的声音
清脆而又沉闷。大人说,两人不看井
一个人时我也不敢看,总感觉背后
有一双伺机的手,井里游弋
许多看不见的幽魂
村子里的人谁也说不清它究竟多深
还小时曾壮着胆,爬在井沿
向着它大声呼喊,还没等到回音
被一只大手突然拧起来
屁股上响起严厉的噼啪声
多少年来,我从来都不敢
正视父亲,正视他眉峰下
深陷的两口沉默老井,害怕从中
看到自己的一生和命运
后来老井因修路填埋了
父亲也只在墙上安静地看着我们
老井一直都在,清冽泉水
在血管里汩汩流动
不分昼夜
2020.10.22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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