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杀口
霍四爷扯开步子匆匆回家,他怎么也没想到死神在等着他。
其实,这些年死神一直紧紧追随着他,他也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意,甚至轻视死神的存在。小凤曾多次提醒过他,每次他都冷冷一笑说:“敢跟我下手的还他妈的没生出来哩!”他不是说大话,在这一带敢跟他较量的还真没有。他个头不高,精精瘦瘦,面黄无须,看上去似乎是从泛黄的书页里走下来的书生,可他偏偏是个屠夫,是十村八堡有名的“一刀封喉”。村里还有个叫保成的屠夫,生得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一脸凶相,论起杀猪手艺,比他差得不是一截子,是一大截子。村里人取笑保成,说他吓娃娃一个顶十个,杀猪三个也顶不上四爷一个。再者,每次动刀子之前,保成都要对着猪圈打躬作揖,嘴里念念有词:“猪大仙,你是玉皇大帝送给人的一道菜,别怨我送你上西天。”他就骂保成:“你狗日的别干这行了,当和尚去!”他和保成尿不到一个壶里——卖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的。这是村里人在背后的议论。
霍四爷在族里排行老四,大号霍天雷,他娘生他时下着大暴雨,电闪雷鸣。他娘在炕上痛苦地分娩,一个霹雳在窗外炸响,惊得他娘打了个激灵,他就落了草。他因惊雷而生,他娘便给他起名天雷。可他的大号没人叫,长辈人叫他小四,同辈人称呼他四哥或兄弟,晚辈人或外姓人都叫他四爷。他年龄并不大,四十不到,这个年龄敢称“爷”,绝对得有两把“硬刷子”。
传言说他能飞檐走壁,从一丈多高的屋檐上跳下来如二两棉花落地;传言还说他会打猴拳,三五个大汉近不了他的身。这两个传言就是两把“钢刷子”,这一带民风彪悍,尚武,有这两把“钢刷子”,十八岁的毛头小伙也敢称“爷”。
霍四爷不仅在霍家寨是个人物,在方圆十村八堡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他明着职业是屠夫,暗里是刀客,说白了就是土匪。他艺高人胆大,不与其他刀客结帮拉派,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他信守一句格言: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从不在霍家寨邻近的村寨“吃豆腐”,反而劫富济贫,因之在村里很有人缘。但,村里有几个人跟他结下了梁子,黑黑明明盼他死。可死这事阎王爷说了算,霍四爷身体倍儿棒,就是有点眼疾,离死还远得很。
东方露出鱼肚白,离天亮还得半个时辰。腊月黎明的寒风很硬,还带着刺,扑在脸上有针扎般的疼,好在霍四爷早已习惯了,可他还是用手掌把脸使劲搓了搓。眼睛不争气,迎风流泪,他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行,只好把眼睛往细里眯,尽可能不让风往眼睛里钻。这些日子他患了眼疾,眼睛红通通的,老流酸水。以前有这毛病就用桑树叶煎水熏洗,可这回不顶用。昨儿后晌他去永安镇找宋先生瞧眼病,顺便给儿子要了些药。儿子才三个月,老漾奶。出了宋先生的诊所,遇见一位朋友,朋友拉他去喝酒。冬天天短,眨巴眼天就黑了。出了酒馆,朋友说天黑了,干脆别回了,在他家住一宿明儿再回。他笑着说:“我就是个撵月亮的,还怕天黑!”朋友也笑了,没再留他。
与朋友分手,霍四爷并没有回家,脚一拐直奔后巷。他在后巷有个相好,叫小凤。单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美人。他在酒馆喝酒时就想好了,晚上在小凤那里过夜。
没走几步,又遇到了熟人,是同行保成。保成在镇上开了个肉铺,几次叫他去铺子坐坐。他明白,保成是希望他能给他拉点生意。他嘴里答应去坐坐,可一直没有去。
“四哥来了,走走走,到我那儿坐坐,咱哥俩喝两盅。”看样子保成生意不错,油光满面的脸上溢满着笑容。
四爷脸上也堆上笑容:“刚从酒馆出来,改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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