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多不分:儒学与世界文化新秩序/尼山儒学文库》:
李:是的,儒家文化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美好。但是,有些人认为儒家文化过于看重人情关系,会产生贪污腐败、滥用社会资源等负面影响。您怎么看待这种问题?
安:我们人类是一样的,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面,走路需要穿鞋,呼吸需要空气,我们还需要太阳,个别人存在个人主义的想法是正常的。西洋哲学是要离开我们的世界,要到天堂,什么都是目的论,什么都是将来。儒学追求的理想世界是一个和谐的世界,不是为了明天,而是为了今天。
你说的腐败现象,我个人认为这个不是儒学的问题。我们人类的生活都在联系(association)之中,包括跟别人、自然环境以及社会环境,都互相离不开,没有办法把人抽象出来。在这个情况下,什么都是有机性的(organic)。儒学是要将我们的生活品质提高,腐败则是另外一回事。当然,腐败和人情也有关系。用人情关系来找到一个赚钱的机会。可是,腐败不是儒学的目标,是儒者以外的人们用他们的关系来做不恰当的事情。
李:您的意思是说儒者一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安:如果是真正的儒者,他不会这样做的。在《论语》里面,孔子说要做“君子儒”,不做“小人儒”。在我看来,“儒”不是一个学派,不是一个教条性的意识形态,而是一个社会阶级。我们三个人是“儒”,因为我们的功能是接受以前的文化,多了解这个文化,并用这个文化来面对我们现在的问题,然后把这种文化传给第二代,使之继承下去。儒者的功能就是来更好地协调这个社会。
李:从您的身上我们能看出一个儒者对社会的人文关怀。在研究儒学的过程中,您有没有感觉到儒家的仁、义、礼、智、信对您的生活产生了影响?
安:我想这是一定的。儒学的沉淀离不开日常生活,比如最普遍的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夫妇的关系、家人之间的关系。这在人类生活中是最重要的事。儒学对我的影响相当大。
李:您作为一个研究儒学的西方哲学家,在处理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以及与妻子、孩子、朋友之间的关系时,是用西方式的行为方式来处理,还是用一个传统儒者的方式来处理?
安:自从上大学以后,离家比较远,我和我的妻子以及她的家人关系很密切,和我自己的兄弟、妹妹关系也非常好,可是跟我的父母的关系有点疏远。当然,我要孝顺,要去看他们,可是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很短暂。对我的父亲,我一直很关心。他得了癌症,我们用中药提高他的免疫力,使他不容易患上感冒。他得癌症时75岁,去世时86岁。如果谈孝顺的话,西方人做得也不错。只是因为当时我的父亲没有办法支持我们,同时我们很早就离开父母了,我们的生活、方向越来越远,并不是忽略他们,而是就是这种情况。
西方人也孝顺,但与父母的关系不像中国人那么密切。孝道,是中国人的传统,流淌在中国人的血脉中。如果谈儒学对我的影响,可能要算我跟我夫人的父亲之间的关系。我们关系非常好,他不仅是我的岳父,也是我很好的朋友。他是加拿大人,出生在加拿大,可是他是日裔,专攻日语,在国家外交事务中担任翻译。他是个东方人,我和他的关系非常好,可能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兴趣。
李:您曾经说道“研究中国哲学的个人意义远远超过学术意义”,从这点可以看出您对中国哲学有着学术研究以外的特殊感情。这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国外的西方学者来说很是难得。您能谈一下研究中国哲学的个人意义吗?
安:《论语》说得很清楚,“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就是说,你在家庭要做你应该做的事,在社会要做你应该做的事,如果还有力气,就要看书。看书不是儒学,做人才是儒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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