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虎和疯子
一
天阴沉沉的，风刮着清雪，灌进朱光荣和警卫员小李子的脖领里。小李子皱了皱眉，缩了下脖子，跺着脚。一旁的战士们也都冻得脸色铁青，呼呼地吐着白色的哈气。
不过，战士们的眼神却是雪亮的。此时，时间似乎停止了，只有渐渐明亮的曙光在告诉人们，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最为紧张的还是战士们，他们在街上差不多已经蹲守整整一夜了。只要营长手中的匣子枪一响，他们就会向沈州制车厂的国民党守军发起攻击。
半个月前，东北野战军已经解决了春江和锦海之敌，现在，沈州已经成了一座孤城。上级指示，沈州是东北地区最大的城市，是国民党军东北“剿匪”总部所在地，尤其是铁南区，是全国的重工业基地，这里有各个时期建设的数以百计的工厂和企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为解放全中国和日后恢复国民经济打好基础。
朱光荣所在的营就接到了拿下沈州制车厂的命令。
朱光荣参加会议时，团长知道他的火暴脾气，一再嘱咐他：“朱光荣，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动用重武器，一定要想方设法完整无缺地将制车厂交给党和人民。”
“是！”朱光荣对团长拍着胸脯。那时候，朱光荣刚过完十九岁生日。
十九岁就成为响当当的营长，可谓战功显赫。他打仗顽强，专啃硬骨头，被称为“朱老虎”。而他所带的部队，也叫“老虎连”“老虎营”。敌人只要听到朱老虎带队来，就闻风丧胆。司令员梁兴初见到朱光荣，常会拍着他的肩膀说：“一般人只有两颗门牙，而我却有四颗！见到我的，都会叫我一声梁大牙！而现在，可能没有人知道你朱光荣是谁，但提起朱老虎这三个字，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不过，也有不信邪的。比如，现在驻守在沈州制车厂院内的全副美械装备的敌二。七师某铁甲兵团“韩疯子”的部队。韩疯子是一员骁将，曾随着他的廖长官参加过远征军赴缅甸和日本鬼子作战、血战昆仑关、二进野人山，立过不朽战功。此次，他奉老长官之命，死守沈州制车厂。守不住就炸掉它，绝不留给共产党。
韩疯子作战勇猛有经验，更何况，他的铁甲兵团有几十辆装甲车，解放军若强攻，别说用密集的炮弹，就是用履带轧，也会被轧成肉泥。
脚冻得像猫咬似的疼，朱光荣抬腕看了看表，离进攻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小李子说：“营长，现在，要有口热乎饭吃该多好，哪怕喝口热水也好啊！”
朱光荣也早已饥肠辘辘，从昨晚到现在，大家肚子里只进过一个凉玉米饼子和一碗白菜汤。朱光荣说：“别着急，等拿下了制车厂，我请你们下馆子，吃火烧、喝羊汤！等全国解放了，咱们就天天喝羊汤、吃火烧！”
“营长，您这一说，我更饿了！还是崔老大家的羊汤好喝啊！”小李子舐了一下舌头，眨着充满稚气的双眼，冲着朱光荣调皮地笑了笑。
他只有十六岁，已是参军两年的老兵了。
小李子所说的崔老大羊汤馆就在不远处的兴华大街和九马路的交界处，是河北平泉人崔老大开的。两天前，为了侦察制车厂一带的地形，朱光荣带着小李子乔装打扮到这附近搞侦察。到了晌午，朱光荣带着小李子去崔老大羊汤馆开了顿荤。小家伙吃得额头冒汗，连说好吃。朱光荣说：“等全国解放了，咱们就天天喝羊汤、吃火烧！”
“那可是神仙过的日子，不敢想！”
“有啥不敢想的，到那个时候，别说吃火烧、喝羊汤了，想吃啥就吃啥，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我们现在打倒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中国，就是为了那一天！”
小李子无限神往地点了点头，似乎他嘴里嚼的不是羊杂碎，而是国民党反动派。
两人正吃着，忽闻身后有人说话：“老子就拿了你一盒烟，你瞅啥？”
朱光荣回过头，看见一个十六七岁卖烟的姑娘正在冲一个士兵要烟钱，而那个士兵不但不给钱，还骂骂咧咧，挥手打人。
朱光荣腾地站起来，指着那个士兵：“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也不嫌丢人，对得起你身上的军装吗？”
那士兵看了看朱光荣，愣了愣，随后骂道：“老子在这儿买盒烟，关你什么事？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我不信！”朱光荣起身，一把抓住那个士兵的手腕，士兵觉得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快，付烟钱，否则，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好，我给，我给还不行吗？”士兵像泄了气的皮球，乖乖地将烟钱递给了卖烟的姑娘，掀门帘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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