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性矛盾:结构形态与精神特质》:
结合具体影片来看,中国当代影视喜剧中,由戏仿所构成的背反性矛盾主要有以下三种情况。
一是戏仿文本内并存的“两套代码”之间的背反性矛盾。所谓两套代码,“即作为滑稽模仿对象的本文的代码和进行滑稽模仿者的代码”,它们“同时在场,就有两种意义”。由于戏仿对源文本进行了一番偷梁换柱、移花接木式的“转换”,所以由此“派生”出来的文本既带有源文本代码的痕迹,又显露出模仿者代码迥异于源文本的个性特征,于是这两套代码所显示的两种意义之间,便构成了某种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背反性矛盾。如堪称戏仿经典的港片《大话西游》,其中的唐僧师徒、牛魔王、白骨精、蜘蛛精等,都分明是源文本所设定的形象代码,他们的身份依旧,但性格行为、目的追求、相互关系等,却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转换”:观音指责悟空不好好去西天取经,反而与牛魔王串通起来要吃自己的师傅。为收服这个大逆不道的狂徒,观音直追了他三天三夜;悟空却反过来说,自己因观音是女人才不杀她。唐僧开口便称观音为姐姐,而且极为哕嗦,满口尽是吃葡萄吐不吐葡萄皮之类喋喋不休、言不及义的废话,悟空因此不胜其烦、无法忍受,恨不得手起刀落,杀了他讨个清静。这里,唐僧与悟空名为师徒,却实在不像师徒(似是而非)。而换个角度来看,尽管他们的师徒关系另类,却仍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师徒(似非而是)。所以当观音指责悟空时,唐僧毫不领情地批评观音姐姐不对,还质问道:“悟空他要吃我只不过是一个构思,还没有成为事实,他又何罪之有?”其袒护爱徒之心溢于言表。随之他又体察到,金刚圈的尺寸太差,前重后轻左宽右窄,戴上不舒服会失眠,因而想尽快找个手工精美、价格公道的铁匠,再为悟空定制一个,真可谓体贴入微之至。最后他情愿一命赔一命,以自己的死来感化悟空,其舍生取义的牺牲精神实属难能可贵,但同时也是迂腐可笑的。这里,模仿与被模仿的两套代码截然不同,但又共存于同一个文本之内,两种意义相互缠绕,难解难分;同时,这种颇为另类的师徒关系(客体对象)显然迥异于观众(接受主体)习以为常的传统师徒关系,因此,二者越是背反、另类,对观众的心理冲击力就越大,笑的反弹也就越强。
二是戏仿人物自身的背反性矛盾。《大话西游》中至尊宝的形象,就充满了这种自我拆解的背反性:至尊宝名为耀武扬威的山贼头领,其实胆小如鼠,动辄便吓成了两眼不听使唤的斗鸡眼;他带着一帮草裙打扮的喽哕去偷袭对手,却不知二当家的早已当了内奸;他自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却引火烧身,大败而逃;他乔装打扮成风流书生,看上去衣冠楚楚,而镜头下摇,赫然在目的却是他腿上的黑膏药;他把胡子粘在脸上故作威猛状,自以为情场得意时,却突然发现,眼前的美女竟现形为照妖镜中狰狞可怖的白骨精……至尊宝的名实相乖、外强中干,盲目追求而事与愿违,聪明反被聪明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人误打自己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此等等,这类外表与内质、目的与行为、动机与效果的矛盾,都因其包含着某种自我拆解的因素而构成背反。这本是早已常见的喜剧手法,戏仿则更为夸张地将这种矛盾的背反性凸显出来,例如,至尊宝倒立爬行望风而逃之神速,为求生匍匐下跪全然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的狼狈相,一帮山贼反串的草裙舞,一顿暴打治好了至尊宝七伤拳后遗症的反效果,以及紫霞与猪八戒、香香与沙僧互换躯体等,这些恣意戏谑的无厘头表演,借助于极具感性魅力的视听表现手段,造成了令人捧腹的喜剧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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