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根论人生》:
掩饰不过是一种软弱的策略或智慧而已,因为要想知道何时说真话、何时做真事,需要有强健的头脑与内心。因此,比较软弱的政治家都是很会掩饰的人。
塔西佗说过“利维娅可以很好地应付丈夫的谋略和儿子的掩饰”,就是说奥古斯都有谋略、提比略善掩饰。当穆西阿奴斯①劝维斯帕先②武装反抗维提里乌斯③时,塔西佗又说:“我们反抗的既不是奥古斯都敏锐的判断力,也不是提比略的极端审慎或隐秘。”
不管是谋略或策略,还是掩饰或隐秘,这些特质的确是不同的习惯和能力,需要进行辨别。因为,如果一个人具备这种判断力,就是知道什么事该公开、什么事该保密、什么事该半露半隐,应该针对何人,又该安排在何时(这正是塔西陀所说的治国、处世之术),那对这个人来说,掩饰的习惯就是一种障碍、一个弱点。但是,如果一个人没有这种判断力,那么一般来说,就只能隐秘、掩饰了,因为当一个人不会选择或随机应变时,采用大体上最安全、最谨慎的方法要好些,就像视力不好的人走路会轻、会慢一样。
最有能力的人肯定行事直爽、坦诚,还会拥有实在、准确的名声。可他们又像被训得很好的马一样,因为他们能准确地知道何时停步、何时转向。而在他们认为的确需要掩饰时,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了,以往那些被四处传播的他们是如何坦白的好信誉,也几乎就看不到了。
自我隐匿和躲藏有三种程度。程度一是隐秘、缄默和保密,此时,一个人会不让别人看出或推测出自己的为人。程度二是掩饰,是被动的,此时,一个人会流露一些标志和观点,以掩盖真实的自己。程度三是伪装,是主动的,此时,一个人会刻意且明显地把自己伪装成并非自己的那种人。
程度一,保密,这的确是倾听者的美德,隐秘的人也一定能听到很多真情告白,因为谁会对一个胡说八道、唠唠叨叨的人敞开心扉呢?而一旦一个人被认为是隐秘之人,就会招来他人的倾诉,就像室内吸人室外的空气一样。倾诉中的真情流露并非有什么实际用途,而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所以,隐秘之人会知道很多这类的事,因为人们宁愿和盘托出也不愿慢慢透露。简言之,神秘的就是保密的。
另外,(说实话,)毫无遮掩地裸露是不美的,无论它是精神还是肉体。如果人的举止、行为不会完全暴露在外,就会增加不少尊严。话多和没出息的人大多是空虚、自负和容易受骗的人,他们不仅会说自己知道的,而且还会说自己不知道的。所以才有了“保密的习惯既是明智的,又是道德的”这条定律。就这点来说,一个人最好是用舌头说而不是用表情说,因为别人通过观察你的面部表情就能看出你是什么人是一个很大的弱点,这是在出卖自己。这个弱点有多大,又出卖了多少自己,从人们对面部表情的注意、从对一个人的信任远远超过对言语的注意与信任这一点就知道了。
第二种程度的自我隐匿是掩饰,它紧跟着保密而来。所以,一个想隐秘的人就必须在某种程度上是个掩饰者。人是很滑头的,他们不会让一个人保持中立,并在不偏不倚的情况下保守秘密。他们会用各种问题缠着一个人,让他上套儿,并探出他的口风。因此,除非一个人绝对保持沉默,否则就得表明自己倾向哪一方;如果不这么做,人们就会从他的沉默中推测出一些东西来,好像是他自己说的一样。模棱两可、含糊其词的话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所以,没人能保密,除非他能给自己留出一点儿掩饰的余地,而掩饰不过就是保密的裙边或修饰物罢了。
第三种程度的自我隐匿是伪装和冒充,我认为这是罪过有余而明智不足的行为,除非它们出现在重大而罕见的事情中。因此,普遍存在的伪装的习惯(就是这最后一个程度)是一种恶习,它要么源自天生的虚伪或胆怯,要么源自有很大缺陷的内心。这些都会迫使一个人去隐瞒和掩饰,进而在别的事上也会伪装自己,以免陷入窘境。
伪装和掩饰有三大好处。首先,可以麻痹反对者并出其不意,因为一旦一个人的意图被公开了,那就等于是拉响了召集所有反对他的人的警报。其次,可以给自己留下很好的退路,因为如果一个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就必须坚持下去,或者被人打倒。第三,可以更好地发现别人的想法,因为人们几乎不会反对公开自己的人,他们会(一般来说)让他接着说,并把自己的言论自由变为思想自由。西班牙人的谚语说得很好、很精辟:“说句谎话就能发现实情”,好像只有通过伪装才能发现真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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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雪莱
★弗兰西斯·培根的随笔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尘世中的智慧,它让我们变得充满理性并世事洞明。
——[美]房龙
★人类有史以来非常好的20种图书之一。
——[美]《生活》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