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烧土豆
姥姥说来到土豆地,总要观赏一阵子。紫色的土豆花好看,香味薰缭,在地头里走不出多远,就会被花弄醉。我坐在教室中学习,看不到土豆开花的情景,只是记忆中的事情。姥姥家种的土豆,早已装入麻袋,离开大地的泥土。
1995 年,读过东北作家迟子建写的一篇小说——《亲亲土豆》。
如果你在银河遥望七月的礼镇,会看到一片盛开着的花朵。那花朵呈穗状,金钟般垂吊着;在星月下泛出的银灰色。当你敛声屏气倾听风儿吹拂它的裤之声时,你的灵魂却首先闻到了来自大地的一股经久不衰的芳菲之气,一缕凡俗的土豆花的香气。
迟子建捕捉到土豆的灵魂,她说的“凡俗”,却是更加赞美土豆花。我被她的文字引诱,买下了以此篇为书名的《亲亲土豆》。
放寒假我来到姥姥家,一场大雪过后,满山遍野的白色。天老公路铺盖积雪,长途客车碾上去发出声音。
从三工地的汽车站下车,走到姥姥家,要走半个多小时,在雪地中走这么长的路,穿的棉衣又多,来到家门口时,出一身汗。看到一张张亲人的脸,注意墙旮旯有一“土篮子”土豆。土豆挤挤挨挨的,特别惹人喜爱,把我一下子拉近。屋子里和外面温差大,我的手和脸发烧一般。站在炕边,摘下棉帽子,身上背着书包。姥姥笑呵呵地说:“傻狍子装什么呀,脱鞋上炕。”我一屁股坐在炕上,书包随手丢在一边。眼睛的前方,“土篮子”中的土豆,勾起我的馋虫, 目光在上面踅摸,一个个地摩挲。
土豆和人最亲近,秋天,家家户户储存白菜和土豆,以备度过冬天。父亲单位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统计每人订多少秋土豆,分菜的那一天,在单位的空场地上,停着一辆草绿色的解放汽车,轮胎上沾满泥土,牵着一拖挂土豆,连夜从外地运回来。父亲单位的同事, 从车上往下卸土豆,装入每个人的麻袋里,抬到磅秤上过重量。短发女会计,手中拿一支红圆珠笔,在分菜的统计表上画钩,过秤后的土豆装上推车。小山一样的土豆,使车子变得沉重,我在前面拉, 妹妹在后面推,穿过闹市的街头,跨过布尔哈通河上的大桥,过冬的菜被运回家中。土豆一般不放在菜窖里,而是堆在一进门的墙角, 拿砖围起来,用从屋后的园子里挖出来的土埋土豆。因为这里离门不远,所以进出带来的风大,能给土豆降温。否则屋子里太热,土豆长芽就不能吃了。
土豆有多种吃法,炖白菜,炒丝炒片,还有一种吃法——土豆烀熟拌酱油,就着二米子饭吃。我乐意吃烧土豆,这让我想起了在姥姥家烧土豆的情景。我家的灶炕烧煤,烧不了土豆,只有寒假到姥姥家,才能吃到烧土豆。落地灶烧大块柈子,外屋地弥漫木香味, 土豆不能放在红火上烧,饭后余火熄灭,埋在炭灰里。我和舅舅出去玩“藏猫乎”,姥姥家住在半山坡上,家家相挨,无法建院墙,但每家门前都有一段石台阶,供人们上坎下坎。我们跑上跑下,体力消耗大,回到家中时,肚子里感到缺点儿什么。坐在炕沿边上,等姥姥去灶坑里扒烧土豆。
土豆剥开皮,热气腾地冲起来,烧熟的土豆烫手,在手中掂来掂去,不停地吹气,让它尽快凉下来。姥姥拉过烟匣子,摸过纸卷一支烟。她划了一根火柴,点着新卷的烟吧嗒地吸,看我吃得香,乐呵呵地说:“在你家吃不到吧!”一个烧好的麻土豆,很快吃得一干二净。
雪封住大山,风吹雪粒打在脸上生疼,风不停下来,孩子们都不出家门,躲在热炕上,玩嘎拉哈,翻绳玩。来姥姥家时,妈妈一再叮嘱,按时写作业,不能光贪玩,否则明年假期不让来姥姥家。下午趴在炕上写作业,看玻璃上的霜花,河套上的冰锃亮,想去滑冰车。不知什么时候,姥姥笑呵呵地推门进来,手捧新烧的土豆。沾着木灰的土豆散发香气,很久吃不到的烧土豆,又出现在眼前。
我看着姥姥粗糙的手,她不怕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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