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始终觉得事情发展得有点儿快,尽管她已经对谈宋想过很多年了。难道是谈宋现在年纪上来了想尽快安定下来刚好她又主动送上门了?
她坐在何熠面前,咬着奶茶杯的吸管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是不是傻?”何熠敲着他的头,“你们可是有十年的感情基础在,干柴烈火,自然噼里啪啦的。”
程嘉盯着他:“你有女朋友了?”
“啊?”
“是不是分手了?”
“哈?”
“不然你上次说约会了,今天看起来脸色又这么差,肯定又是一个被爱情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小男生。”
程嘉语气里透着鄙夷,刚好电话响了起来。她没让它多响一声,便接起来。
谈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又多了几分醇厚的磁性:“在哪里?”
“跟何熠一起呢。”她以为谈宋至少会吃点儿醋,却没想到那边依旧波澜不惊没有一丝语气起伏的扔下“早点儿回来”几个字,便挂了电话。
程嘉捏着电话咬牙切齿:“他一定又背着我去瞎混了!”
何熠笑起来:“净胡说……”
程嘉站起来:“我先过去一下,晚上回来找你吃饭呀!”
何熠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却瞬间换上明朗的笑:“嗯,我等你啊,”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别让自己掉进去了。”
程嘉始终没想过,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何熠。
她找遍了整个学校,直到毕业典礼的那一天他也没有出现。天空一轮孤月,透着瘆人的寒意,她靠在谈宋的肩膀上,像是喃喃自语般:“何熠会在哪里呢?”
谈宋握住她的手,试图焐热她冰凉的手掌。
“程嘉,”他看着她,眼里融进了月光,“带你去个地方吧。”
谈宋带着程嘉去了城北的一套公寓,很偏的地方,却能看见这个城市最亮的月光。
程嘉接过谈宋递过来的钥匙,谈宋的声音有些哑:“我可能只能给你半个小时了。”
程嘉打开门,月光照着原木色的地方反着白光,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很空的房子,有一只猫从窗台上跳下来,转眼消失在角落的阴影里。她开了灯,整个房间落在她的瞳孔里,光洁的墙壁上被贴满了照片,几百张,大的小的,一路进去,全部都是一个人。
生气的、开心的、哭着的、笑着的……
每一张的表情都陌生得不像她,她差点儿忘了,何熠是摄影专业的高材生。
走到房子的尽头,是一幅画,一只丑陋的老鼠,在月光下饮酒。那个时候她问何熠,这幅画叫什么比较好。
何熠揉着脑袋想了半天,过街老鼠?醉我独尊?后来他说,我愿人长久。
猫在画下舔着爪子,她侧头看着窗外的月光,阳台上的两件衣服被风吹得晃来晃去,一件是她第一次去酒吧时的那件不知所终的白衬衣,另一件是那一天何熠穿的薄外套,上面还有红酒的印渍。
谈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静静地站在她旁边:“何熠他胃癌,晚期。在那之前,他找到了我,为了把你送回来。”
程嘉有些站不稳,顺着谈宋的身体坐在地上。
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过了好久,才听见她虚幻缥缈的声音:“你看到这些照片没有?
“那一张满身泥巴的,是我二十岁生日时我们一起去玩滑翔,我被他推进泥坑里。
“第二张是他二十二岁生日时,他被我拖着去地底探险。
“第三张……”
第三张是她赶画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何熠悄悄附在她耳边,他说:我有三个愿望,上天,入地,还有你。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
“程嘉……”谈宋打断了她。
程嘉忽然抬起头,看着谈宋黢黑的眼睛:“你知道嘉言懿行是什么意思吗?”
很久很久以前,何熠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你知道嘉言懿行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程嘉说的每一句话,何熠都会去做。
那我让你等我,你为什么不等?
猫在月光下伸着它的爪子,程嘉看见它压着的信封,姜黄色的牛皮纸,背面还有一轮明月。她拿过来,轻轻打开,仿佛是用尽力气刻在纸上的笔迹。
他说,你是我的喜怒哀乐细水长流,我愿人长久,却一不小心就到了世界的尽头。
可是何熠,世界是没有尽头的,你看,你不是还在这里吗?
谈宋搂着程嘉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头。他的声音漫过窗外清冷的月色:“三十分钟到了,我们一起带这只猫回家,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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