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霞百年》：
素珍：
我自己专门给你写这么一封信。
今天接到武强从北京来信，万全不能去京，而幼幼和小宁宁已决定很快去宁夏了，情感上却很陷入可笑的境地。孩子是天真烂漫的。最近有个朋友送我一个小宜兴珠砂茶壶，小宁宁很羡慕这礼物。她说：爷爷如果用不着了，（她不说死，这已足够说明她的聪明了。最近我们隔壁一个老花匠的死，给她很深的印象。）就给我吧。我哈哈大笑回答她：什么都可以给你。但重要的是你大了，你自己会去找一切东西的。不但是你自己要的，也还有你认为同你一样的别人也应当要的东西。
这当然是“阳春白雪”了。
我想写这封信，是因为宁宁在我们身边六七年来，从生活和智力发展两个大的方面，我观察和体会到一些问题和情况，及早提供你作参考。你是一个医生了，你大概至少是要以妇幼科医生为职业了。一个医生如果不同时重视对象的精神面貌和精神生活，这不是人的医生，他医道多么高明，只多是一个“兽医”。所以你的分别了多年的女儿，到你身边来了，对于你，我认为不是小事。我说这话，不是说你的女儿有什么病，相反，宁宁在一般要求下，她是健康的，健全的。还很应当补充说，她是聪明的。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更应当写几段参考意见，给你做母亲的人了。
这是回过头来，从最普通的生活习惯说起。
1.她没有养成定时大便的习惯。你作为医生，知道一个人从小养成定时这个习惯有多大好处。希望你注意养成。至于她之所以没有养成，这我想不用说了。
2.她吃饭脾气，越来越坏了。正食不爱吃，嫌这嫌那。吃得又慢，又使人厌烦。这当然是受我们大人的影响，（首先是我，给了她爱新鲜的影响；其次奶奶、姑姑，嫌这嫌那，也有很大关系。）这一点你大概要费很大的精力和时间去纠正。奶奶从她小时，总对她说：“宁夏没得吃的！”这句话给她影响很深。我常对她说：“宁夏没得吃，难道人都饿死了吗？”因为在吃的问题上，即使她初到，也不要“优待”她。但要让她懂得，吃什么，人都是可以过得去的。她已足够大了，保持一定的营养，足以可以健全发展。至于零食，我对我自己的小孩有这类习惯总是深恶痛绝的。可惜做不到。我决不过高要求你们夫妇，但请加以注意而已。光用零食来哄孩子，说明父母的十足无能！
3.她有些爱发脾气。有时甚至近乎“歇斯的里”这可能太严重了。如“人来疯”之类，一时很厉害。这本来也是小孩普通情况。用不着大惊小怪。但是我的见解是：无论是多么值得宝贵的小孩，千万不要让他在人前面多“出风头”，这当然又是“阳春白雪”了。在宁宁生活在我们身边的日子，这类事情对她的精神生活有不少关系，希望你们能加以注意。
4.这就说到关键上来了。在小宁宁身上，我观察到的是最受不了别人对她的不温和，粗心粗气的回答和责骂。有时竟会引起她“歇思底里”大发作（即所谓做无赖）。尤其是别人突然发作的情况（你知道这一点，我，奶奶，和姑姑都没有做得很好。）下。我曾经说过，小孩“做无赖”，是大人没有足够耐心的“报应”。这话我认为是千真万确的，供你们夫妇参考。你，作为和小女儿长期不在一起的妈妈，尤其要注意。我完全相信你是可以做得比我们好得多的。至于做父亲的万全，只知道到服务亭买杨梅干的这一高明办法，也是可以“清算”的。一笑。小孩子“自身”的尊严感，不应放纵，也不应该迁就，这是儿童教育的中心问题。
5.关于宁宁的学习。我认为，多半是我们居住条件太差，使她不能养成更好的专心致志的习惯。她上小学后，家庭作业不能不说“抓得紧”，但她的学习成绩总在中等。她对各方面的学习兴趣，如唱歌，画画，跳舞，运动，写字，做算术，在认真与专心方面，都不够理想。这不能怪她，你知道我们家房子那么小，这一两年来，人来人往，有时竟“门庭若市”。这对一个小学生，是非常不好的条件。我们希望她到宁夏后，在你们夫妇的密切注意下，能有迅速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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