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世界的对话者:乐黛云传》:
第一章 山花初绽的季节
云贵高原崇山峻岭延绵,植物繁茂,鲜花四季盛开。1931年1月,春回大地,一朵山花在云贵高原绽开。岁月无声,而谁又知道,这朵山花走出云贵高原,一路北上,直抵北大,逐渐长成了一棵树,一棵参天大树,庇护着中国比较文学的发展壮大,维护着中国学术的纯粹。
1.书香底蕴
良好的家学渊源乃子女健全人格和学养修为养成的根底。乐黛云家学渊源丰蕴,祖父是贵阳颇为有名的富绅兼文化人,写得一手好字。重视子女教育的祖父把四个儿子相继送至北京,长子成为清华大学首批留美学生攻读化学,次子留学德国研习地质,三子学医。与兄长迥异的是,乐黛云的父亲却成为了北京大学英文系的旁听生,且一听就是三年,不求闻达,只喜欢济慈、华兹华斯。胡适先生曾面试之,但觉其口语不好而将其拒之北大门外,然学无门内门外之分,乐黛云父亲就在北大西斋附近租下一间公寓,当了三年自由学生。当时北大最炙手可热的课程恐怕是鲁迅的讲堂,然而面对人山人海的喧嚣,乐黛云父亲的选择却别出一格,他选择的是陈西滢和温源宁的课程。乐黛云父亲如是本真的审美趋向,不仅决定了他今后道路的选择,也深刻地影响了乐黛云的性情和学养的形成。值得一提的是,乐黛云父亲面对如日中天的鲁迅不闻不问,而乐黛云最崇敬和喜爱的作家恰恰是鲁迅,她第一篇论文便是《鲁迅早期思想研究》,而第一篇比较文学论文《尼采与中国现代文学》也有诸多关涉鲁迅的论述。
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大地上,怀抱理想又身兼文治武功之人,奔南闯北成就了各种伟业,而乐黛云的父亲却在1927年悄然回到山城贵阳。深受北大各种思潮浸淫的他,面对友人的各种规劝,他却选择了建立小家庭,享人间温暖,尽山林之乐。其实,这样的选择与其见证了友人深陷政治斗争的惨烈有关。
从北京途经九江时,乐黛云的父亲曾遇见一位革命党人,好意劝他参加革命,不想等他游庐山归来,这位革命党人已经深陷监狱,这使他感到政治斗争的残酷和人生的无常,从而更坚定了“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南北与东西”的决心。父亲对政治的有意疏离,使乐黛云在经历了五六十年代那些无常的政治纷争之后,更明白了其中深意。然而政治斗争不会因为你有意的躲避而远离你,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乐黛云父亲因为初归贵阳时的新潮生活方式也遭到了严厉批判,他被认定为“英国特务的高级联络员”等,经历了多次“触及灵魂的批斗”,吃尽了苦头。
回到贵阳,乐黛云的父亲开启了山城的另外一种文化生活模式,他穿洋装、教洋文、拉提琴、办舞会、手提文明棍,还在报上对军阀统治进行批判。此外,他还喜欢与教堂的神父、牧师交往,换换邮票、看看杂志之类。然而最让乐黛云父亲得意之事就是娶了乐黛云的母亲,比他小十多岁的女子师范艺术系的校花。父亲多少年以来朝夕梦想的温馨小家也因此得以筑成。
2.西学浸染
1931年元月,新的一年帷幕初开之际,清脆的哭声在贵阳山城响起,呱呱落地的女娃为这个幸福温馨的小家平添了许多欢声笑语。而那位游学北京归来的新潮父亲给爱女取名乐黛云。面对女儿稚嫩的小脸蛋,这位父亲未曾想过女儿会延续他北大求学的梦想,更没曾想到她将来会是执中国比较文学牛耳的学人。
沉浸在幸福中的夫妇俩,开始精心构思着女儿的教育。在乐黛云4岁的时候,他们把她送进了名叫善道小学的天主教教会学校,开始让她接受西式教育,跟一位意大利修女学习钢琴。对于尚未更人事的孩子来说,天主教堂的大黑狗倒是非常吓人,当然还有天主教堂的圣诞节、复活节、每个礼拜的望弥撒都让乐黛云终生难忘。多年以后,当乐黛云深入比较文学研究后恍然大悟,原来稚子孩童时候所唱的赞美诗以及所敬谢的圣母玛利亚和天主,乃是耶稣会士利玛窦为了迎合中国文化讲求仁义、崇拜祖先和尊重母亲的特点进行的本土化改造。
三年的教会教育让乐黛云有了西学的文化因子,然西学的浸染却是在融汇“中学”之后,得以更加深入。乐黛云在贵阳女中度过了三年美好时光。当时学校集中了一批相当优秀的师资。国文老师朱桐仙女士灵活的教学方式和博学多识的情怀,深深地感染了乐黛云。最让小姑娘受教的还是朱老师讲的小说,如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整整讲了一个学期;除此之外,她还听了哈代的《无名的裘德》、《还乡》,大仲马的《三剑客》,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等。乐黛云和她的小伙伴们为这些美丽的故事所深深吸引,几乎每天上课都翘首以盼上国文课。新潮的朱老师还带领学生排演《雷雨》和意大利歌剧,尽管乐黛云在剧中并没有扮演主角,为此她甚至还小有抱怨,但如是这般,还是让她迷恋上了文学和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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