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推思想研究》:
其三,“守法度”的官位思想。历经南北,让颜之推为官感受最深、震动最大的恐怕莫过于他在北齐所经历的崔季舒等人“谏后主并州行”事件。在这次事件中他差点被杀,因此总结一生教训他认为,为官朝廷上书言事“非士君子守法度者所为也”。他分析说:“攻人主之长短,谏诤之徒也;讦群臣之得失,讼诉之类也;陈国家之利害,对策之伍也;带私情之与夺,游说之俦也。总此四涂,贾诚以求位,鬻言以干禄。或无丝毫之益,而有不省之困。幸而感悟人主,为时所纳,初获不赀之赏,终陷不测之诛。”又说:“守门诣阙,献书言计,率多空薄,高自矜夸,无经略之大体,咸枇糠之微事,十条之中,一不足采,纵合时务,已漏先觉,非谓不知,但患知而不行耳。或被发奸私,面相酬证,事途回穴,翻惧愆尤;人主外护声教,脱加含养,此乃侥幸之徒,不足与比肩也。”不难看出,从“崔季舒事件”中逃脱了杀身之祸的颜之推在这里所论说的上书言事之类,实际依然是这次事件带来的惨痛教训。他将上书谏说言事之不足及带来不良后果从多个方面作了分析,意在揭示政治上须严格遵行的一个重要伦理就是要“守法度”。在他看来,“守法度”就是不无事生非,不随意谏议,不乱议是非,更不空言取利。否则,即使最初可能会获得帝王的欣赏而得到升迁或赏赐,但最终必陷入“不测之诛”。
事实上,通观颜之推在《家训》中所论,他的“守法度”政治思想并不仅仅表现于上书言事这一点上,还表现在他主张为官须廉洁自守、不跑官买官要官,也不趋炎附势上。他说:“齐之季世,多以财货托附外家,喧动女谒。拜守宰者,印组光华,车骑辉赫,荣兼九族,取贵一时。而为执政所患,随而伺察,既以利得,必以利殆,微染风尘,便乖肃正,坑阱殊深,疮瘠未复,纵得免死,莫不破家,然后噬脐,亦复何及。”多年的南北宦海沉浮让他认识到,依靠跑官、买官、要官得到的官职虽然暂时能让个人和家族荣耀一时,终究会因违法而自食苦果,非但所得全部丧失,甚至还会破家灭族。对这样的行为他坚决反对,无论在人仕上还是在官位上,他积极主张的是为官应该清廉自守,清白做人,认真履职,等待时机。事实上,从前文所论颜氏家风中即可看出,不论是颜斐,还是颜含,抑或是颜默、颜见远、颜协等,在他们身上无不体现着清廉自守、清白做人、认真履职等品行,应该说,颜之推的为官须廉洁自守、不跑官要官和不趋炎附势等“守法度”主张,不仅是他为官经验的总结,也是颜氏家风的内在要求。
无论东晋南朝还是北朝,又都存在有大量权贵为官大肆贪污受贿、抢劫、搜刮财物以及肆意杀人等现象。对于这些不法行为和现象,颜之推同样予以强烈反对。这点从他对游侠之徒的态度即可看出。他说:“至如郭解之代人报仇,灌夫之横怒求地,游侠之徒,非君子之所为也。如有逆乱之行,得罪于君亲者,又不足恤焉。”在他看来,郭解这种以私情快意恩仇者、灌夫这种依仗官位强势而抢夺他人土地者、不遵守法纪者、言行获罪于君或亲者,尚且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犯罪行为,何况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者!“家世归心”的颜之推重佛家所说因果,一如上论,他甚至将儒家的仁义礼智信和佛家的五禁教义相比类,认为“仁者,不杀之禁也;义者,不盗之禁也;礼者,不邪之禁也;智者,不酒之禁也;信者,不妄之禁也”。在他眼里,杀生、盗窃、淫邪、嗜欲、妄语都已是犯禁行为,贪污受贿、杀人、抢劫和搜括他人财物占为已有者自然更为不“守法度”者。可见,不杀、不贪、不偷、不抢、不盗、不以权谋私、不侵占他人财物等也是颜之推所主张“守法度”的一个最基本内容。
可以说,颜之推的为官“守法度”思想是他对历史和自己仕宦经历及现实生活的多方面总结。如果综合其整体内容来看,又不难发现,“守法度”其实正是颜之推在政治上走着的中庸之道,那就是在职位上不要乱说、不能多说,但也不能不说,要因时而说,适可而止,也即其所谓:“必在得言之地,当尽匡赞之规,不容苟免偷安,垂头塞耳;至于就养有方,思不出位,干非其任,斯则罪人。故《表记》云:‘事君,远而谏,则谄也;近而不谏,则尸利也。’《论语》日:‘未信而谏,人以为谤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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