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通俗小说典藏文库·冯玉奇卷:春残梦断 秋水红蕉》:
第一回 秋灯夜雨滴碎子女心
没有春意荡漾,也没有热情充溢;夜,是一个多么平凡的夜。
天空是黑漆漆的可怕,月儿姑娘的娇羞的面庞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躲进在似絮的密云里,大地上是笼罩着一阵阴沉惨淡的暗雾,风儿不时地激发起怒吼的声浪,洒洒的雨点受了它的怂恿,也不住地凄凉地落下来。愁风惨雨,仿佛在替一切忍辱吞声的众生愤懑地做那不平的悲鸣。
这是一问阴沉湫隘的茅屋里,一盏豆油灯惨淡地发出了微弱的光芒。灯芯上结着一朵大灯花,垂下来,被烧得发出绝望的惨叫,使这贫穷的屋子里更显得黑魃魃的可怕。因为光线的暗淡,所以四周那些破旧简单的陈设也愈是呈出悲凉无助的意味。左边靠壁的木板床上是躺着一个垂死的病妇,从她的惨白的嘴唇皮边断续地发出那脆弱无力的呻吟声,薄薄的棉被掩盖了她的枯槁的身躯,黄瘦的脸颊也益发显出憔悴的可怜。床沿边坐着她的女儿罗小玉——一个十七岁的妙龄姑娘,在富有天然美的脸上已盖上了阴暗的愁云,眼角边涌现着一颗颗晶莹的像蓝宝石一般的泪珠。她有时抬起头来,把几瞥抑郁的目光投在不住在床边打旋的哥哥大虎的脸上,她希望从大虎那儿得着一线光明的希望,去拨散她脸上的愁云。但是当她的目光偶然和大虎的阴抑的目光相接触时,她感到失望了。她知道哥哥也和她一样是个世界上的无能的弱者,单从他满长着胡子的脸上以及那团团打转的状态看来,显然他也是显出多么绝望无助的意味。哥哥他已是二十一岁了,可是为了没有学问,只是在一家工厂里当了一名小工,仗着他用汗血换来的工资,才勉强地糊过我们娘儿三个每日三餐的粥饭。本来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在这种米珠薪桂的时候,能够不饿死也已是不容易的了,哪儿还有余资积蓄呢?现在妈又病了,病得那么厉害,可怜家中竞连给妈请个大夫瞧的钱都没有。唉!世界上既然生长了我们人类,为什么又要分出这样不平等的阶级来呢?小玉默默地想到这里,心中真觉无限辛酸,忍不住俯下身子,伏在妈的枕旁失声哭了。
凄凉的饮泣声无力地向四处撞击,仿佛要从哭声中诉述一段哀怨的心曲来。这时大虎在旁听见,恐她惊扰了妈,忙走过拍着小玉的肩头,带着苦涩的声音说:“妹妹,你怎……妈睡着呢!唉……”大虎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声音中带着哽咽的成分。
“哥哥,妈病得这样,唉,我们为什么生得这样穷呢?家中又……”小玉听大虎这样说,只得重新坐正身子,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向大虎盈盈地望了一眼。随着呜咽的余音,口中便搬出这几句断续而没有次序的话来。待说到末了,心中更觉酸楚,忍不住站起身来,猛可地抱住大虎的身子,又低声儿地啜泣起来。“妹妹,你别伤心,这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力量,赚不来大钱,唉,我对不起妈,并且也对不起你……”大虎一手抚摩着小玉的美发,一手环抱着她的纤腰,望着妹妹着雨海棠般的脸儿,心中也觉非常难受。虽然他竭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柔声儿向小玉安慰着,但是总抵不住内心无限的悲愤。说到后来,终于把他熬忍了许久的一满眶的热泪,也像雨点一般地纷纷地滚下了两颊。
“哥哥,你别这样说,这都是我们的命苦,我们又能怪得了谁呢?”小玉呜咽地说着,泪花在她的眼眶子里是开得更灿烂了。
“孩子,苦命的孩子,你们别哭了,妈也许不会死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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