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3)》:
楔子
金家墩村后那棵百年大柳树上绑着一个人,他的脚下是一大片不怕踩、不怕压,春夏绿茵茵、秋天如金黄地毯的本地蔓子草。
三道粗麻绳从胸到腰再一直延伸到膝盖,把那个人穿的一件灰色僧衣勒出了深深的皱褶,他却晃着一颗刮得光光的硕大头颅,笑嘻嘻地对十来个脑肥体胖的壮汉说:“来呀!来,来!”
河海市的风云人物金剑北正大声吆喝指挥着那些壮汉对被绑的人用最近学会的清代风靡北半个中国的“半步崩拳”发起攻击。金剑北曾经是老市委书记徐波的大秘,后来担任过市委办公厅副主任、报社总编辑,退居二线后回村做官,现任金家墩农工商公司党委书记兼董事长。此时,他的一头自然黄发在秋阳的照耀下闪着金光,秋风吹来,露出寸寸白色的发根。他嘴里招呼着:“俗话说‘穷读书,富练武’,这几年咱村的大棚菜和工厂车间都实行了电子化管理,动动鼠标、敲敲键盘就把活干了,你们一个个都被养成了大肥猪,也都成了‘高级干部’—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高,去小广场跟着妇女跳广场舞都嫌丢人,我这才从盘古山明心寺请来了武功最高的智障禅师教你们修炼武术强身。叫你们拳打树皮嫌手疼,现在大师亲自当沙袋了,来,冲着他身上招呼。人绑着呢,又不怕他会跳到树上去,闪了你们的手。”
村委会副主任金马驹最听叔叔的话,他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啪啪”拍了几下,攥紧拳头,像三步跳远一样,助跑了几步,两只拳头带起一阵微风,“咚咚”地打在智障禅师的胸膛上。
和尚依旧是笑嘻嘻的,金马驹却觉得如击皮革,身子被反震得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两手疼得嘶嘶哈哈地出了声,哈着气吹手背。
在金剑北的鼓励下,其余几个壮汉也轮流冲了上去,但都跟金马驹同样的下场。不一会儿,地上便横七竖八地倒下了一大片。金剑北嘴里骂着“一个个熊包”,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正在这时,一辆挂着红色牌照的六缸奥迪车从宽阔的环村路驶来,拐弯向着流花湖畔河海老书记徐波住的那个庄稼院方向去了。
曾经担任过河海市委书记后来又在边疆省份当领导的徐波,退休后虽然隐居到了自己的老秘书金剑北的故乡,但仍然按照党内的规定,享受着高级干部待遇,其中一项政治待遇,就是屋里安着一部可以直通党的一些核心部门领导的俗称“红机子”的电话。他还能定期、及时地看到党内的高级别文件,参加一些不同的内部座谈会,在节日庆典大会主席台上露露面一这也是许多老干部最看重的。这些年,不断地有省委、市委的车来接他,人们都习以为常了。乡亲们都知道这个80多岁的干巴老头不是凡人,而是他们心中的神,更是金剑北心中的神,是神中之神的顶级人物;但这次是中办的车来接他,虽然其他人还没太注意,却引起了在政界混了大半辈子,与中央和省委、市委许多关键人物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金剑北的注意。金剑北猜想着,中央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就在金剑北沉思的时候,大柳树上捆绑的和尚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喝一声,3根麻绳同时被崩断,像被击中了七寸的蛇一样,软塌塌地落到地上。和尚轻轻一跃,坐在了老柳树的权上,惬意地点燃一支烟,美美地吸了一口,冲着逐渐下坠的太阳吐出一个个蓝色的烟圈,烟圈逐渐消散于高远的蓝天。
金剑北问他:“大师,你刚才练的就是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吧?是不是全身哪个地方都不怕打?”和尚把烟换到左手,摸了摸少了一半的右耳朵说:“非也!任何武功都是靠吸天地之灵气练成的,进灵气的这个地方,按练武的行话来说,就叫罩门。罩门是敞开的,最不禁打,只要找到了这个罩门,3岁小孩都能打倒一个武林高手。我的罩门在哪儿,你们不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们。练武的人对阵,不是死打硬拼,关键是找到对方的罩门。这和办任何事情一样,事情办不成,是你的方向不对;方向对了再办不成,就是你的支持系统不够,那就要勤学苦练,把你的支持系统强大起来,这世界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罩门。”金剑北嘴里重复了一句,不再关心和尚说的武术的事,而是琢磨起他后半截那段颇有哲学意味的话。金剑北心里想,这个和尚不简单,和“智障禅师”的法号简直大相径庭。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那辆车又转回来了。老柳树下这么多人,坐在后面舒适座位上的年近九旬的徐波放下了风挡玻璃,看到在树上吸烟的僧人,惊奇地自言自语道:“咦,这不是马家老二吗?他怎么在这儿?”
训练有素、机警而又善解人意的司机轻轻地点了一下刹车,徐波感觉到了,挥了挥手说:“走吧,大事要紧。”随即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