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精神/王宏甲中短篇纪实作品精选》:
慈母的哺育
每个成长中的人生都会有自己的理想或人生选择,毛泽东也有。有理想,能不能实现,这无疑是对人生很大的考验。毛泽东有实现理想的好条件吗?他所处的时代,政治对他有利吗?社会环境好吗?
毛泽东生于1893年,第二年中国海军在甲午海战中为日军击溃,中华民族陷入空前危机。毛泽东七岁的时候,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民族灾难愈发深重。毛泽东就生长在这个时期。他是个农民的儿子,出生在韶山冲,冲是个比村还小的地方。我一直以为,伟大的毛泽东,重要的不是他这一生战胜了谁,超越了哪些世界级大帝、总统、首相或军事家。我只想追思,这个出生在山沟沟里的农民的儿子,怎么成长为毛泽东?
每个人都有母亲,母亲就是自己的第一个老师。毛泽东的母亲对毛泽东的影响,是毛泽东思想和情感最早的来源。
毛泽东的母亲姓文,是文家最小的女儿,家里人都叫她七妹。文七妹是湖南湘乡棠佳阁人,湘乡棠佳阁与湘潭的韶山冲只隔着一座山,叫云盘山。一百二十多年前,18岁的文七妹就是攀过这座山,走十几里山路,嫁到了韶山冲。
毛泽东的父亲毛贻昌,字顺生,乡亲们都叫他顺生。此时的毛家正家境窘迫,毛泽东的爷爷毛恩普已经不得不把祖上传下来的一些田产典当给别人,文七妹的娘家则相对宽裕些。
七妹生的前两个孩子都在襁褓中天折了。怀第三胎时,七妹就替腹中的孩子向观音菩萨许愿,答应孩子将来长大成人一定去还愿。这个孩子就是毛泽东。这一年是1893年,是七妹婚后的第八年,七妹26岁了。
毛泽东诞生的第二年7月,正值中日甲午海战爆发,中国战败,海内外震惊。此时的七妹正全力地哺育着她的长子。七妹生怕再有闪失,生怕自己爱抚孩子的力量不够,让孩子拜“石观音”为干娘,所以毛泽东的小名叫“石三伢子”,七妹还自此开始吃“观音斋”,以表虔诚。
七妹一共生了五男二女,天折了四个,只剩下毛泽东、毛泽民、毛泽覃三兄弟。
1919年10月5日,毛母因患淋巴腺炎去世,终年53岁。毛泽东极为悲痛,守在灵前,席地而坐,写下《祭母文》。这是毛泽东26岁的文字,是毛泽东同母亲精神的对话,情感深深,动人肺腑,也是我们现在可以从中读见的他从母亲身上得到最早哺育的可靠信息。我把全文陆续恭录于此:
呜呼吾母,遽然而死。寿五十三,生有七子。
七子余三,即东民覃。其他不育,二女三男。
育吾兄弟,艰辛备历。摧折作磨,因此遘疾。
中间万万,皆伤心史。不忍卒书,待徐温吐。
今则欲言,只有两端。一则盏德,一则恨偏。
吾母高风,首推博爱。远近亲疏,一皆覆载。
恺恻慈祥,感动庶汇。爱力所及,原本真诚。
《祭母文》如诉如泣,长歌当哭。
毛泽东说,母亲突然过世了,母亲的一生,全是伤心史啊,千言万语说不完,我只说两点:一是母亲的浩荡恩德,二是母亲的隐痛抱恨。
毛泽东咏道,母亲高尚的风格啊,首推博爱!不论远近亲疏,母亲待人都像天空覆盖万物、大地承载万物一样宽厚无私,乐人之乐,痛人之痛,无比慈祥。母亲感动了许多平凡的人,这博大的爱心,源于母亲的真诚。这真诚历历在目!毛泽东继续写道:
不作诳言,不存欺心。整饬成性,一丝不诡。
手泽所经,皆有条理。头脑精密,劈理分情。
事无遗算,物无遁形。洁净之风,传遍戚里。
不染一尘,身心表里。五德荦荦,乃其大端。
合其人格,如在上焉。
母亲从不说假话,一点儿欺人之心都没有。母亲头脑清晰,处事能把感情和道理分得很清楚。母亲做事没有什么失误,不妥的事物也很难逃过她的眼睛。母亲清净的风尚,传遍亲戚邻里。母亲一尘不染啊,表里如一。母亲五德鲜明,这为人的大节,合成了母亲的人格。长歌至此,毛泽东当是想起了母亲领着幼小的他拜观音的情景,于是写下“如在上焉”,感觉母亲就像端坐在上的观音菩萨!仔细体会,毛泽东对母亲品德人格的回忆,是按照“仁义礼智信”五德追述的,并明确写出“五德荦荦,乃其大端”。
毛泽东三岁时,弟弟毛泽民出生,母亲曾带毛泽东到棠佳阁外婆家里去住。毛泽东小时候有几年时光在外婆家度过。舅舅文玉钦是读书人,家里开了个启蒙馆,附近有十几个孩子来上学,毛泽东三岁在这里听诵《三字经》,四岁时对识字感兴趣了。他正式读私塾始于八岁,止于13岁,据称“读遍韶山私塾”。这时他已经私自读到《水浒传》《三国演义》等禁书了。渐渐长大的毛泽东,期望接受新事物,而四书五经里的教导,仁义礼智信这五德,已然深深地进入毛泽东的内心,成为他怀念母亲最浓郁的情感。这在《祭母文》中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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