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手记/“一带一路”人物传奇》:
这不是关于羊皮的故事。羊皮的出现,完全是偶然。那是个漫长的夏日,我先是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抵达西安,然后又从西安转坐大巴,大概在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总算到了我们那个偏远的小村子。过去我读中学时,每次回家,爷爷总会来接我,偶尔父母也会来。我读大学一年级的时候,爷爷去世了,往后再回家时,父母也很少来接了。他们肯定觉得,我已经长大成人了,像这些事情已经用不着他们操心了。
其实我也不愿意他们老两口总在村口等我,毕竟年纪大了,站的时间长了,我难免会担心。但这次刚到村口,见巷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吠,也不知怎的,我心里感到空落落的,就像缺了些什么东西一样。两边挺拔的槐树在劲风的呼啸下,发出一阵像鬼怪似的叫声,使我愈发感到恐慌,似乎我来到了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地方。我该往哪里走?一时间,想到这些,我不由得止住步,停在原地静默了片刻。
母亲一个人在家,她告诉我父亲正在地里给果树打药。我看了看悬在天上的太阳,想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还是一点都没变,他总是长年待在地里侍弄他那一亩多的苹果园子,果园跟前的泥屋就是他与历史不断抗争的见证。母亲见我回来,明显很喜悦,她迈着细碎的步子,进进出出,一会儿给我端进来一盘梨,一会儿又进来问我中午想吃点什么。母亲问清楚后,见我翻起了书,便进厨房做饭去了。厨房里不时飘出母亲的哼唱声。
翻了会儿我带回来的几本考古学专著,实在感到枯燥无聊,我便起身走了走,仍无法排解心里的空寂,于是就移步到了院子。上房是父亲新盖的,厢房是爷爷过去住过的老屋,还是在旧社会里用泥坯砌下的,它和上房处在一个院落,显得很是突兀。在羽绒般细密的阳光里,它竟激起了我的某种兴趣,或许这也是搞考古研究的职业习惯在潜意识里作祟。我走到老屋跟前,那扇木门上面满是歪扭的字迹,母亲告诉过我这些字迹都是我小时候用小刀刻下的。
我刚推开门,一股陈旧的发霉气息就朝我扑来,将我顿时冲入一个早已被人遗忘了的世界里。屋内被父母收拾过了,现在倒成了家里那些不常用的杂物的聚集地。有那么一瞬间,我莫名地感到,似乎在我刚刚推门进来之前,里面的石磨、墨斗、铁犁、木板、旧书、箩筐、木轮车等物件正在进行着激烈的交流。它们被时代丢弃在了这里,但同时它们也获得了新生。成了一群有生命的活物,它们讲着自己的语言,彼此倾听着对方那些已经被岁月打磨得陈旧发黄了的故事。
所有的对话在我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全部停息,它们像武士那样站回原来的位置。我的出现,像是一只突然闯入新大陆的鸟儿,它们全部用惊讶的眼神瞪着我,尽管我看不见它们的眼睛,但我完全感受得到。我立在它们中间,惶惶然不知所措。屋内很昏暗,光线从窗户的缝隙中挤进来,在房间的地面上形成大大小小的光斑和图案。我来回走了几步,屋内隐约还能看到爷爷当年居住时的面貌,但也是极其模糊不清的,甚至还有点儿缥缈。
墙上糊着的报纸也被时光洗刷得尽显老态,发黄的字迹仍在向我展示着它们过去的那个时代与历史。从内心来说,我是有些许激动的,目前我正在读研究生,主攻的方向就是历史考古学,现在放置在屋内的老物件自然能够让我产生一种久违了的原始激动。我吹了吹落在柜子上的灰尘,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种感觉,仿佛回到了童年:爷爷正躺在炕上,我则蹲在院子里玩着自己的游戏,一切是那么宁静,那么熟悉……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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