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蓝秘境》:
第一章 平地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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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百荷期待祖父再次复活。
祖父的初次复活,历经了那个春天的午后,接着又度过了一个无眠的春夜。
那个春天的午后,接连数日的绵绵春雨,使洗尽铅华的大河圩,蘸满了浓情蜜意。
大河圩遍布于水与水之间的村庄,仿佛识破了诡秘的阳光显露的觊觎之意,每一座农舍都遍布斑驳,表情肃穆。
村庄外,途经大河圩的清溪河,怀抱着汛期即将来临的秘密,流向长江。
这个春天的午后,百荷正伏在祖父的床畔纠缠不休,她怀着莫名的失落。
爷爷,你接着讲啊,爷爷,红狐狸去了哪里?它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它是不是还在我们大河圩?祖父停止了断断续续的讲述,从被窝里伸出干枯的手臂,抚摸着百荷柔软浓密的头发,祖父的手掌流淌出轻柔的无限的依恋,仿佛清溪河水。
渐渐地,祖父的胳膊耷拉下来,同时,眼神也涣散了。房梁上,一只忙碌的蜘蛛悬在空中。潮湿的空气中突然传出了一丝响动,有如叹息。
祖父一旦停止讲述,余下的情节便成了一条费解的谜语。见祖父闭上了眼睛,百荷心有不甘,她摇晃着祖父的胳膊,继续央求祖父:爷爷,你不要睡觉,快点接着讲啊,爷爷,你不要睡觉!
祖父仍然紧阖眼睑,毫无声息。
百荷不断地央求,最后变成了恳求:爷爷,你说话呀,你说话呀!祖父不说话,百荷就会坚持喊叫,她固执地制造喊声,是从心底排斥安静,屋子里没有声响,就会很安静,这安静令她恐惧,这安静掩藏在每一处角落,青面獠牙。
祖父面颊浮肿,眼睛闭上了,仿佛整个人都已闭合,嘴巴、鼻子、耳朵,以及眉毛、花白的头发。
蛰伏在祖父身体里的时光先是无精打采,接着,仿佛凝滞了。
安静逐渐包围了百荷,也扩张了她心头的恐惧。不堪恐惧的重负,百荷停止了呼喊,丢下祖父,逃到了屋外。
雨后初晴,无处不在的阳光包围了百荷。四周仿佛跳跃着剌目的精灵。
田野里,遍开的油菜花,在水与水之间铺就了天地间璀璨的舞台。浓烈的油菜花香蜿蜒侵入百荷的鼻腔。
百荷无意欣赏美景。春光排解了恐惧,她对祖父描述的红狐狸念念不忘。凭着想象,她眼前的黄灿灿的油菜花铺就的舞台,渐渐升起超人般魁岸的形象。祖父,红光满面,双目有神,从天际间阔步而来。
祖父拥有一杆猎枪。祖父的猎枪,百荷素未谋面,但百荷见过电视里的猎枪,她一厢情愿地认为祖父的猎枪是黑色的,盘踞在祖父的肩头。猎枪和祖父同样拥有一颗善良的、红色的心。祖父的善心让他拥有了红狐的情谊。
祖父和红狐的情谊,深人百荷的内心。
是祖父给那只狐狸起了一个名字,红狐。
红狐与祖父的相遇是在一个春天的清晨。大河圩的清晨在水与水之间,剔透,晶莹。大河圩的清晨在水与田之间,冉冉升起。
那杆猎枪的面颊上隐约浮现着寒意。祖父与猎枪期待收获一些野味:野兔、山鸡,或者野猪。他们无暇顾及成片的油菜花的问候,很快穿过田野以及遍布田野间的池塘,来到大鹏山下。上山后,祖父与猎枪沿着崎岖的山路,在树林间寻寻觅觅。是祖父最先将狐狸的皮毛纳入视线。红色,醒目的红色迅速占据了祖父的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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