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短,精力有限,办公室一团混乱,公寓里喧闹不休。如果我们不能轻易得到愉快的生活,那么只好想些巧妙的办法迂回前进。
——卡夫卡
卡夫卡是本书所记161位天才创作者之一。诗人、小说家、剧作家、作曲家、画家、哲学家、数学家、建筑家、发明家,所有的创作者都面临着相同的窘境:该如何安排一天的时间,要养成怎样的习惯,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创造力和生产力?
艺术家们的作息方式不尽相同。在每一位孜孜不倦、从不停止工作、决不自我怀疑的吉本身边,同样也会有一个威廉•詹姆斯或者弗朗兹•卡夫卡这种虚掷光阴的天才,他们徒然地等待灵感降临,体验创作瓶颈和文思枯竭的折磨。而大部分人则介于两者之间,他们全心投入日常工作,却对自己的进展没有完全的信心,他们小心翼翼,生怕有朝一日前功尽弃。
令人鼓舞的是,所有人都善用时间,完成了他们的创作。
前 言
一年半以来,几乎每个周一到周五的早上,我都五点半起床,刷牙,备上一杯咖啡,坐下来写作,写过去四百年来的一些天才人物所面对的同一要务——那就是,他们每天怎么分配时间,如何安排作息,以保持创造力和生产力。借着描写这些人物日常生活平凡的细节——他们什么时间睡觉、吃饭、工作、忧虑,我希望能够提供一个新颖的视角来看他们的个性和职业,描绘艺术家作为习惯性动物的有趣的小幅肖像。“告诉我你吃什么,我就能说出你是什么样的人。”这是法国美食大师布里亚-萨瓦兰的名言,而我要说,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吃,然后你睡不睡午觉。
如此说来,这是一本浅显的书,谈的是创作活动的背景,而非其作品;涉及的是生产过程,而非意义。但难以避免的是,这仍是一本相当私人的书。(小说家约翰·契弗认为,即使写一封商业信函,也不可能不流露出一点儿你的自我,可不是吗?)在本书背后,我所关心的主题正是我在自己生活中为之挣扎的问题: 怎样做到在从事有意义的创作工作的同时,还能赚钱谋生?是该全身心投入于某一项创作,还是每天拨出一小部分时间?要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如愿完成每一件事,那么你是否非得放弃一些事(睡眠、收入、整洁的房屋)?或者是可以学着压缩你的活动,以更少的时间完成更多的事,像我爸经常教训我的那样,“要干得更聪明,而不是更苦”?更广义地说,舒适和创造力是互不相容,还是正好相反——日常生活维持在一个起码的舒适水准上,是创意性工作得以持久的先决条件?
在下面的篇章里,我没有假装解答这些问题,其中有些或许根本无法解答,或者只能依据不可靠的个人状况作个别的回答。但我努力提供各种例子,说明各类杰出的成功人士如何面对这么多同样的挑战。我希望能说明宏伟的创作憧憬如何转译为每日少量的工作,人的工作习惯如何影响工作本身——反之亦然。
本书的书名虽然是Daily Rituals原书名,意为“日常仪式”。但我写作的重点其实是他们的routines意为“生活习惯”,“例行程序”。。这个词听来普通,甚至缺乏想法——遵循习惯如同自动驾驶,但日常习惯其实也是一种选择,或者说是一系列的选择。运用得当,就可以成为精确测定的机制,有效使用大量有限的资源: 时间(最有限的资源),以及意志力、自律、乐观。一套坚定不移的作息,能在人的心理能量上形成一道磨得很深的沟槽,阻挡肆意妄为的情绪。这是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最爱的话题。他认为你需要让你的部分人生成为自动驾驶模式。他说,养成好习惯,我们就能“解放心智,达到真正有趣的行动领域”。讽刺的是,詹姆斯本人却是个拖延病患者,永远不能坚持规律的作息。
巧的是,正是因为一番拖延,反倒使我创作出本书。那是2007年7月一个周日的下午,我正独自坐在我所供职的小建筑杂志社灰扑扑的办公室里,想要写出次日必须交稿的故事。只是,我非但没有全力以赴,做完了事,反而在浏览《纽约时报》网络版,清扫我的小隔间,在小厨房里用胶囊咖啡机冲咖啡,总之就是在浪费时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困境。我本是“早晨型”的人,在早上可以十分专注,午饭之后的时间就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那天下午,为了让我对自己这种颇为不方便的偏好(谁想每天大清早五点半就起床呢?)释怀,我就在上网搜寻其他作家的工作习惯。这种资料并不难找,而且特别有意思。我不禁想到该有人把这些轶事汇总起来,因此当天下午我就开了《日常作息》Daily Routines.博客(我那篇杂志稿次日早上赶在最后一分钟惊险交卷),如今就成了这本书。
这博客原是无心插柳,我只是把我由传记、杂志特写、报纸讣闻等文章上看到的名人的作息贴在博客上。至于本书,我搜罗了更广泛、更深入的资料,同时尽量保留了简短和多样的声调,让原始资料更具魅力。我尽可能让我的考察对象自己发言,引述他们的信件、日记和访谈。我也由二手资料搜罗了他们作息的摘要。如果有别的作家已经对他的考察对象的作息作了完美呈现,那么我就充分引述,而不再重写。要在此说明的是,若非采用数百位传记作家、新闻记者和学者的研究与作品,本书根本无法成立。
在汇整本书的各个条目时,我也一直谨记V.S.普里切特在1941年写的一段话。普里切特在写到英国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时,提到这位伟大史学家极其勤勉,即使在服兵役时,吉本依旧找出时间来做学术研究,他行军时还随身带着罗马抒情诗人贺拉斯的作品,在帐篷里则读异教徒和基督教神学书籍。普里切特写道:“这些伟大的人物迟早都会变成一个模样: 他们从不停止工作,决不浪费一分钟。这真叫人沮丧。”
哪一个有抱负的作家或艺术家会没有这样的感慨呢?看到过往伟人的成就,一方面具有启发性,一方面却又叫人泄气。但是当然,普里切特还是错了。因为在每一位孜孜不倦、从不停止工作、决不自我怀疑、没有信心危机、叫我们这些凡人自叹不如的吉本身边,同样也会有一个威廉·詹姆斯或者弗朗兹·卡夫卡这种虚掷光阴的天才,他们徒然地等待灵感降临,体验创作瓶颈和文思枯竭的折磨,因为怀疑和不安而焦虑痛苦。在现实中,本书描绘的大部分人物则都介于两者之间——他们全心投入日常的工作,但却永远对自己的进展没有完全的信心;永远小心翼翼,生怕有朝一日前功尽弃。所有的人都善用时间,完成了他们的工作,但究竟他们怎么架构自己的生活,达到这样的目标,则有无尽的变化。
本书谈的就是这样的变化,而我希望各位读者能够感受到鼓舞,而非沮丧打击。在写作期间,我常想到卡夫卡在1912年写给恋人费利斯·鲍尔的信中的一段话。他对自己局促的居住环境和呆板的日常工作感到泄气,不由得抱怨:“时间很短,我的精力有限,办公室是一团混乱,公寓则喧闹不休。要是我们不能轻易得到愉快的生活,就只好想些巧妙的办法迂回前进。”可怜的卡夫卡!然而我们之中又有谁能期望过着轻松愉快的生活?对大部分人而言,大半的时候都是寸步难行,而卡夫卡巧妙的迂回前进与其说是破釜沉舟,不如说只是个理想。而接下来的篇章则告诉你该如何迂回前进。
W.H.奥登
1907—1973,英国诗人、剧作家、评论家,1946年以后居住在美国。
“智者的纪律,乃是雄心之明证。”奥登在1958年如是写道。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么奥登自己就是他当代最有雄心壮志的人。这位诗人讲究准时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终其一生都按精准的分秒过活。一位客人曾说:“奥登一再地看表,吃喝、写作、购物、玩填字游戏,甚至连等邮差按铃,都分秒不差,并且还有相应的作息安排。”奥登认为像军事行动般精准的生活,对他的创造力相当必要,是驯服灵感缪斯服从他的作息时间的方法。他曾说,“现代的禁欲主义者知道,规范激情最可靠的方法,就是规范时间,决定你这一天想要或者该要做什么,然后每天分秒不差在同一时刻执行,激情就不会给你惹麻烦。”
奥登每天早上六点一过就起床,煮好咖啡,或许玩一盘填字游戏,然后坐下工作。他的头脑从上午七点到十一点半最清楚,他从不辜负这段时光。(他很鄙视夜猫子:“唯有‘世界的希特勒们’才会开夜车,诚实的艺术家决不如此。”奥登通常在午饭之后继续伏案工作,直到傍晚。晚上六点半,准时开始餐前鸡尾酒的轻松时光,诗人亲自为自己和客人调制几杯浓烈的伏特加马丁尼。接着上晚餐,供应大量的葡萄酒,然后是更多的葡萄酒,大家也打开了话匣子。奥登很早就上床,从不会超过十一点,年纪大了之后,他上床时间更提前到九点半。
为了维持自己的活力和专注,这位诗人长期服用安非他命,每天早上吃一剂苯丙胺,就像许多人每天吃复合维生素一样习以为常。晚上他则服用速可眠或其他镇静剂助眠。这样的习惯——他所谓的“化学人生”,维持了二十年,直到最后药力失灵为止。奥登认为,安非他命是除了酒精、咖啡和香烟之外的“心理厨房”的“省力工具”,尽管他明知“这些装置非常粗糙,很容易伤害厨师,而且老是出差错”。
法兰西斯·培根
1909—1992,生于爱尔兰的英国画家,画作以“人的身体”为主题,风格怪诞。
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培根似乎是以混乱无序为乐。他的画室一团混乱,油彩乱七八糟地抹在墙上,地上堆着及膝高的书本、画笔、纸、坏家具和其他破烂。(他说屋里如果清爽宜人,就会扼杀他的创造力。)而当培根不作画时,过的则是享乐主义者的奢华生活,一天享受好几顿大餐,纵情豪饮,能弄到手的兴奋剂都照吃不误,而且深夜回家更晚,派对更加积极,没人能跟他比。
然而传记作家迈克尔·佩皮亚特却写道,培根“根本是个习惯的动物”,终其一生,他的日常作息都没有多少变化。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作画。培根虽然夜夜笙歌,却总在曙光乍现时醒来,工作数小时,大约中午时结束。接着整个下午和漫长的夜晚,他又有大把的时光作乐。可是他并不厮混,他会请一位朋友来画室共饮葡萄酒,要不就到酒馆去喝,接着是到餐厅吃一顿耗时长久的午餐,然后到一连串私人俱乐部再续摊。晚上,他先到餐厅吃晚餐,然后跑一轮夜总会,也许还去一下赌场,凌晨时分再到小酒馆吃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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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宵达旦玩够了之后,培根常要他那些摇摇晃晃的同伴陪他到家里再喝一杯——可能是为了拖延每夜与失眠的搏斗。培根得靠安眠药才能入睡,而他总在睡前一读再读烹饪经典,以求放松。尽管如此,他每晚还是只睡几小时。不过这位画家的体魄倒十分强健,他唯一的运动是在画布前踱步;而他对饮食养生的观念就是服用大量的大蒜精,避免蛋黄、甜点和咖啡,却每天狂饮半打葡萄酒,到餐厅吃两顿以上大餐。他的新陈代谢显然很能应付这样暴饮暴食的习惯,他的头脑并没有因此变笨,腰围也没有增加。(至少一直到他晚年,滥饮才终于显出后果。)在培根心目中,就连偶尔宿醉都是一种恩惠,他说:“我常喜欢在醉眼蒙眬时工作,因为我的心思充满活力,也能清楚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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