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营造田园意境与恐怖氛围上接近德国艺术家尼奥·罗施,在叙述的快感和细节拿捏上又与巴别尔近似。
——赵卡(文学评论家)
“接纳内心的魔鬼”,解读海勒根那的小说,没有比略萨的理论更适合他了。
——广子(诗人)
我读这部小说时,想到了胡安·鲁尔福,海勒根那用同样的写法,把一个充满神秘气息和原始味道的世界带给我们。
——拖雷(小说家)
作者是目前70后中*受瞩目的蒙古族作家,参加了2018年的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和2019年的全国少数民族创作会。曾获内蒙古第十届、第十二届索龙嘎短篇小说奖,受到《人民文学》主编、评论家施战军、《文艺报》总编辑梁鸿鹰的赞扬。作者对那片神奇的草原和森林有非常深刻细致的理解,他的描写富有激情,叙述也有现代性。他的小说受到蒙古民歌中的乌力格尔和长调的滋养,有些作品又受到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影响,给我们展示了一般读者不了解的草原和草原生灵命的存在方式。其中《寻找巴根那》《父亲鱼游而去》《骑手嘎达斯》在读者有一定影响。
骑手嘎达斯
太阳被羊毛坨子似的云雾遮蔽了一整天,这会儿就要落到明澈的西天去。从牛乳状高耸的包格达山向四周的山下望去,辽阔的贡诺尔草原仿佛是一瞬间被拉开的一般,起起伏伏的地平面曼延无际,使人只想敞开胸膛深深地呼吸。而眼下,在山顶和陡坡间伫立的人们并没有心思观山看景,他们小声议论,神色略显紧张,时不时翘望着远处一条向东方延伸的砂石土路。近处的山下,一匹枣红马在俯身吃草,那是一匹即将分娩的骒马,肚大如鼓。山顶上守候的人都是年长者,其中一个身着萨满服饰的老人引人注目,他七彩斑斓的披挂一丝不苟,黄铜头饰的垂帘遮蔽着苍老的脸。与他宽大的萨满服相比,他的身躯略显消瘦。此时老人正推开身边遮挡视线的族人,哆嗦着站起身来,口中喃喃自语:来了,他来了……
顺着老人所指,人们看到一辆厢式冷藏车从莫日格河方向冒出来,席卷着漫天的尘土向着包格达山驶来。山坡上的年轻人闻讯迎下山去,不消一支烟的工夫,冷藏车已经疾驶到山脚下。从车上下来两个素袍男人,走到车后打开了厢门。一会儿,几个族人就抬了一副担架从车后走出,在众人的簇拥下径直向山上行来。
担架上的人从头到脚覆盖着廉价的草绿色军被,其僵硬而冰冷的气息证明那是个死者。不知是爬山的原因还是担架太重,抬的人显得十分吃力,旁边有人不时过来搭把手。众人沿着蛇状的小径终于到了山顶,按照一位主事者的吩咐,担架头冲东北方向,端端正正地放在早就搭设好的木柴堆上。年长者围聚过来,老萨满从死者的左侧弯下身,颤抖着手要掀开盖头被角,却被一只手拽住了衣袖,那是从军被里伸出的,被萨满服的裙裾遮住无人察觉。老萨满停顿了一下,惊讶地端详了一下被裹里的人,随即将被子抚平了,又仔细掖了一掖,这才站起身来,接过二神手中鼓槌,缓缓开始了萨满祭祀。而此时太阳已然落去,澄明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人们神情肃穆地有序排队,将携带的酒和牛奶洒在木柴堆上,为死者做最后的祈祷。
随着萨满鼓槌的落定,主事者已点燃了火把,高声诵道:嘎达斯,你是贡诺尔草原的骑手,在遥远的西域获得了好的名声,如今回故乡安息吧!
人群散开,主事者要将尸体付之一炬,老萨满却挥手制止了他。主事者疑惑地望着老萨满,老萨满气喘吁吁:
祖先神告诉我,要让嘎达斯见见明早的太阳!
主事者说:可是按族里规矩,在外面死去的人是要在夜晚火化的……
老萨满蹒跚着坐下来,喉咙嘶哑:他是贡诺尔草原的骑手,不应该落日时走,祖先神要留他一夜……
贡诺尔草原初春的夜晚依然寒风料峭。包格达山上,人群散尽,老萨满让主事者也回去歇息,自己要独守死者的魂魄。主事者顺便告退。四野静寂,一堆篝火燃烧殆尽,风吹木炭火星飘零。老萨满这时就手持一段点燃的松木,近前呼唤死者的名字:嘎达斯,嘎达斯……
须臾,那只苍白的手复伸出来,摸索着揭开了头顶的军被。骑手嘎达斯露出了蓬乱如草的头发和毫无血色的黑漆漆的脸,因为猛然看到光亮,他显出痛苦的表情。
你是达古拉萨满?
是的,我是。你还活着?
不,我已经死去了,血流尽在了异乡……
可怜的孩子,你的哈尼(思想之魂)还停留在中阴,我可以帮助你往生,老萨满说。火把照处,嘎达斯棕黄色络腮胡子与头发相杀一处,清瘦的脸上仍能映现一个骑手的硬朗,脖子后面粘连着黑红色的厚厚的血痂。
嘎达斯用手遮了遮火光,沉沉地咳嗽了几声: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消息的?
额尔齐斯河岸布尔津的一个乡长打电话来,说一个来自我们这里的骑士出事了……达古拉萨满能为你做点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嘎达斯清了清嗓子,我回来只是想告诉贡诺尔草原自己一路所见,我就像个朝圣者那样……你是通灵的人,我只能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你听。
老萨满摘下了面具,挨着嘎达斯坐下来,双目紧盯着骑手微动的嘴唇。
你知道的,嘎达斯曾经是贡诺尔草原最好的骑手,拥有莫日格河岸最优良的骏马。你知道的,达古拉老头,我七岁的时候就骑着纯种蒙古马获得过旗那达慕的冠军。那时的我就像两岁的儿马子,对长生天下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一只头羊,一羽云雀,甚至一只蚂蚁。那时的草原没有网围栏,草都齐腰深,我在海一般辽阔的草原上撒欢,嬉戏。少年时半大的孩子里数我最顽皮,我带着一群比车轮高的伙伴到处闯祸,摔跤,赛马,围猎黄羊……有一次我们还用套马杆套过两头狼……那是初冬的天气,母狼先被我们套住,而那头头狼逃掉了,我们骑马一路追赶。它伤了前腿,还用三条腿一蹦一跳地奔逃。我们把它追到莫日格河,初冬的河水刚刚结冻,一层蒸腾着冷雾的浮水还在冰面流淌。头狼没有退路,只能踏水涉过,可它一旦四脚着冰,浮水就会粘住它的足爪……它拼命挪动、挣扎,而我们几个伙伴不会给它机会。我至今仍记得它绝望地转过头来望着我的表情,可你知道结果的,达古拉老头,我跳下马,只一个漂亮的挥手,它脖颈处喷涌出的血就烫热了我的短刀……
那时,什么对我来说都不在话下。
可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快乐了呢?烦恼似乌云一般涌来……对不起,我的脑子摔坏了,往事就像粘了刺猬果的马尾巴。对了,是从二十几岁时……我的心上人嫁给了苏木达(乡长)的儿子,是从那时候起,我的脾气开始坏起来……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不提这些了。
是的,骑手嘎达斯可以没有女人,但不能没有马。后来我就把心思全放在了马上。现在咱这里没人再养马了,马不值钱,蹄子还巴轧草地,每家的草场牛羊还不够吃的呢。可草原上怎么能没有马呢?没有马的草原就不是草原了,就像蒙古人里没有骑手一样。我不顾“乌鸦”老婆的反对,宁可少养些长犄角的牲畜。我看着我的马群走在营地里,心里就踏实,就舒坦。有时手中做着活计不用抬眼,远远地听到它们的叫声,我就感到草原还在,无论它有多么颓败。
我最后养的几匹马是我的命根子,那是一匹最漂亮的黑马,带着妻妾和儿女。它们也是我家的成员,是我的至亲。有的时候我置身在它们中间,恍然感到我其实也是一匹马,可能是它们的首领,也可能是一匹被它们宠爱的马驹。
……可就是我的这几匹马,有一天却被公路上拉煤的大卡车一同撞死了……它们本来是要越过公路去对面吃草……从那时起,我就开始酗酒了……说不清的东西压在我心口,对了,就好比天塌了那样,死死地压我,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没有勇气再养马了,也没有力气抬起脚跨上马背。我颓废得像一个脏兮兮的无事可干的乞丐,除了从早到晚地喝酒,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
人都说我遇到了狙特古尔(鬼)。狙特古尔我倒是没有遇到,只是出现了很多幻象,都是和马群有关的,比如我会在半夜突然醒来向“乌鸦”老婆大喊大叫,告诉她大黑马回来了,就在蒙古包外面,让她赶紧扶我去看……可到了包外,惨白色月光下的草原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马的踪影。有时大白天的,我仰躺在阳坡,和我心爱的马唠嗑,一唠就是一整天,别的牧人见了都摇头说,这家伙不行了,天天和草说话呢。我能看见的马他们看不见,这让我十分好笑。我起身和他们辩解,和他们摔跤,可他们早躲我而去了。我只有趔趔趄趄提着酒瓶子站在后面骂他们,叫他们都滚得远远的。
过路人,欢迎你来哈吐布其 1
125号公马 12
白狼马 19
最后的嘎拉 30
骑手嘎达斯 45
伯父特木热的墓地 58
寻找巴根那 68
我的叔叔以勒 87
羊圈里的弟弟 101
骑马周游世界 112
穿过黑夜来牧村的人 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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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科尔沁兄弟 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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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狩猎归来 208
鹿哨 218
把我送到树上去 227
父亲鱼游而去 244
青鸟 257
辽阔的巴尔虎草原 277
后记 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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