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鸡已经叫第一遍了。夜风从敞着的门窗吹进来，人们冷得直打寒噤，但谁也没有离去，围着一盏闪闪的油灯，站着，坐着，沉默着。小娟昏迷地伏在周浩的身上，不时发出一声深深的、颤抖的抽咽。鸡叫第二遍了，民兵一批一批地回来，都说没有找到，一定是带回据点去了。
东方闪亮的时候，自卫团长冲了进来，对周浩低声说：“找到了，在烈士墓那里。”
周浩看了他一眼，从他那神色和语气中，己知道找到了的是什么。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摇醒小娟，领着她向外走去。屋里的人也都默默地站起来，跟在他的后面。门口还围着许多人。人们低声交换着几句简短的话，随后便跟在他后面向龙山走去。柞叶枯黄了。落叶和枯草上，覆盖着一片寒霜。石堰下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秋虫鸣声。快要到烈士墓的时候，他把小娟交给了李凤英，叫李凤英也先在下面坐一会儿。小娟哽咽着一定要跟着上去。他一只手扶着小娟的肩膀，俯视着小娟说：“小娟，你是个好孩子，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小娟瞪着一双含满泪水的大眼直直地望着他。最后，慢慢地走向路边，坐在撒满白霜的草堰上，放声哭起来。
他和自卫团长、村长到了上面的烈士墓。一幅惊心动魄的惨象呈现在他的面前：农救会长宫本才被绑在一棵松树上，小娟的妈妈、共产党员刘云，被绑在那棵三月雪上——他们被敌人杀害了。
他默默地低下头，周围的民兵和随他来的人群也都默默地低下头。
依照他的意见，就在烈士墓那里埋葬了两位死难的烈士。小娟的妈妈就埋葬在那棵三月雪的下面，埋在那年轻的女卫生员的旁边。
晴天，阳光还像往日一样，静静地温暖地照着大地。没有风，松林沉默着。小娟一面哭着一面用小手拾来石块培在妈妈的墓头，又在墓前栽下两棵幼小的青松。
周浩举起枪，战士们和民兵们也举起枪，齐鸣的枪声划破了松林的沉寂，在山谷里回响着。战马一惊，一齐扬头长嘶起来。
他费了许多话才领着小娟离开了烈士墓。一夜工夫，这孩子完全变了样子，脸孔消瘦而苍白，两只眼显得更大了。他领着小娟回到李风英家。小娟把逃跑时妈妈给她们的那个包裹交给他。他打开一看，是一些党的机密文件，里面还有一个薄薄的整齐的本子。这是一个日记本，上面记着一些简短的、片断的话语。但从这些简短的、片断的话语中，却看出一个革命战士的心。本子中夹着一枝洁白的三月雪。
他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说：“这个本子，小娟，我先替你保存着。等你长大了，我再交给你。”
大家研究决定，小娟随他到区委。小娟含着眼泪收拾着妈妈的每一件东西。李凤英也落着泪，帮助小娟收拾着。
周浩召集起村干部，做了一些指示，过晌便带着小娟回区委去。刚走出村头，一群孩子从一丛枣树后面拥出来，团团地围住小娟，但什么也不说，只是瞪着泪汪汪的眼睛望着她。
周浩说：“回去吧，孩子们。回去好好念书吧！小娟呢，暂时跟我去，过几天还会回来看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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