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想:你怎么就长不胖?这日子好起来,你也没少吃呀。
瘦小体质极其差劣,他当然长不高也长不胖,注定比同龄细伢矮小一截。
瘦小自小没爷没娘,由叔婶养了。瘦小是早产所生,从来是病恹恹黄瘦瘦,因而取名瘦小。五岁时,叔死了,婶娘改嫁了人。瘦小孤零零被弃在那破庙里。那天,村里大户疤胖坐轿从破庙门口过,见瘦小蜷在门角,便说:“那伢子是人是鬼?瘦得像只盐老鼠……”
轿夫说:“老爷,那是水有家瘦小……可怜哪,爷娘不在世,婶又改了嫁……”
疤胖摇摇蒲扇,半天从牙缝里跳出几个字:“带了吧!”
轿夫忙说:“老爷,你积阴德,善人一个……我替这可怜伢谢你了……”
从此,瘦小就在疤胖大屋院里住下了。你当疤胖真是善人那是极错。用轿夫的话说,疤胖只要每日少喂那狗两口肉,也能把瘦小养了。
疤胖用残汤剩饭把瘦小养到十岁,却得到县上一块书有“善有善报”字样的大匾。另就是瘦小终日两头摸黑地劳作,砍柴放牛,小小掌心全是厚厚老茧。瘦小在他瘦小身躯不堪忍受的劳累和重负之下愈发瘦小了。村人见了瘦小,都叹口气晃晃头,瘦小自然弄不懂这叹息和摇头背后的玄机。他只觉疤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累点苦点算是给予他的报答,也是应该。但不曾想瘦小一个聪敏伢子这许多年竞让这假善人_张鼓皮蒙了,糊涂涂认贼为父。要不是红军来了,瘦小非得不明不白糊涂给仇人做牛做马累到死。
红军来了,打土豪分田地,才有人敢道出瘦小身世真相。原来瘦小爷娘是因疤胖侵吞田产举告无门而双双跳潭自杀而死。而其叔也是疤胖佃户,因劳累而落下不治之症。瘦小晓得这一切后,蹲在树后坡上那棵老枫树下“呜呜”哭了一日,心里愤愤,发誓有一天要狠狠在疤胖那肥嘟嘟脸上响亮亮扇上一掌。不想从树下回来,瘦小却病倒,浑身发烫,眼前昏昏瞀瞀没有精神。瘦小因此在床上困了五天。五天里疤胖家田地浮财全叫红军分了,村人扬眉吐气押了疤胖游街,光天化日下朝疤胖那颗光亮秃头扔菜皮稀泥。木崽说:“那真是开心事情,比吃肥肉还开心,你没见疤胖那狼狈模样,活生生像只瘟猪,半点威风也没了!”等瘦小病好,却没看见木崽描述的那痛快场面,倒是也常见疤胖,先前的威风已荡然无存。但在瘦小眼里,疤胖还是那疤胖,肥脸上依然油汗涔涔,脸上那疤幽幽地放亮,见了瘦小还有模有样地笑。这时,瘦小就无奈了,只有在心里蹿动那念头,总觉好汉不打笑脸人,再说……再说怎么的也该有点缘由吧,就这么平白无故上去揍人_顿或朝人扔上一通烂泥,总觉有点那个。
瘦小把心里所想告诉木崽。木崽直怨瘦小窝囊,瘦小就将信将疑觉得自己真是个没用东西,常常半夜里咒骂自己。
喝了几口凉水,身上凉爽许多,瘦小边想着心事边走回晒坪。那边,一群鸡正蠢蠢欲动,杂毛忠于职守,明白了鸡们企图,汹汹叫着。鸡怯步了,“咯咯咯”徒劳啼鸣,突然又“轰”-下散开。
原来是有人担谷而来。来人是木崽爷,这汉子稍稍扭动肩胛,两箩谷就摊撒在谷坪一角。木崽爷朝瘦小咧嘴笑笑,说:“瘦小!你守着这黄谷国,神气得像个皇帝,杂毛狗是你的护国将军吧?……”
瘦小也笑笑,不说话,两眼却随脸扭过去凝望远方。远处梯田上,影影绰绰见有人在割禾,忙碌异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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