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丛书只收录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涌现出来的被称为晋军崛起时期代表作家公开出版、发表并产生重大影响的作品。分别为:成一的《游戏》《顶凌下种》,周宗奇的《新麦》,张石山的《镢柄韩宝山》,韩石山的《女儿的嫁妆》,王东满的《柳大翠一家的故事》,柯云路的《新星》《三千万》,李锐的《厚土》,张平的《法撼汾西》《姐姐》,钟道新的《超导》,燕治国的《小城》,哲夫的《长牙齿的土地》,蒋韵的《我的两个女儿》,赵瑜的《强国梦》,王祥夫的《拾掇那些日子》,吕新的《瓦楞上的青草》共十八种。此外,本丛书编选了一集《“晋军崛起”论》,意在进一步深化对晋军崛起作家的学术研究。韩石山*的《女儿的嫁妆》。
《女儿的嫁妆》为“晋军崛起·文学档案”系列图书的一种,分为五辑:第一辑“自思自叹”,第二辑“家乡纪事”,第三辑“教书生涯”,第四辑“太原印象”,第五辑“文人写真”,第六辑“文坛漫笔”,第七辑“小说三篇”。收录了山西著名作家韩石山1980年代公开发表、出版的散文随笔作品近八十篇,另有《画虎的人》《棉田明月夜》《连阴雨》三部短篇小说。作为“晋军崛起”的代表性作家,韩石山的随笔散文亲切、睿智,尤其是叙事抒情类散文,篇幅精致,自然清新,透着一股浓浓的人间真情和悲悯情怀。与其杂文嬉笑怒骂、耿介快刃的风格迥然不同。
少年三偷
我不知道别人小时候有没有这样的活动,但我是有的。羞愧吗?也曾羞愧过,不知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更多的却是温馨,是愉悦。
事情过去将近三十年了。
一偷馍馍今天吃好饭。那时我们似乎还不习惯“改善生活”这个较为文明的说法,就这么赤裸裸地说:今天吃好饭。
好饭的标志不在菜,而在主食,三两重的一个雪白的馍馍。这天也不例外,但意义又非同往日。不是遇上什么重大的节日,而是因为前些日子我们的生活太清苦了。
1959年夏天,似乎还没有什么灾害的迹象。农村吃食堂,我们这些家在镇上的“通学生”,也无一例外地住在学校,吃在学校。我家在镇边上一个叫韩家场的村子,与镇子只隔一条土路或者说是一条渠——平日走路,下了雨流水便成为渠。镇子叫临晋镇,学校叫“镇完”,临晋镇完全小学的简称。我是六年级学生。
学校的伙食,起初就不怎么好,后来就更其糟。
六个人一组,围成圆圈蹲在地上,中间是一个农村用作尿盆的粗糙的小瓷盆,釉子只涂到三分之二的地方。盆里常常是水煮南瓜,上面漂点葱花油。每人还得有一个大粗瓷碗,喝那稀稀的白面汤或玉茭面汤。吃的常是硬硬的绿豆面馍。
这几天不知怎么搞的,连绿豆面馍也没有了,一连几顿,总是煮扁豆。那玩意儿平日混在汤里还好吃,真要当饭吃,就不是个滋味了。嚼在嘴里跟沙子一样,尤其是那汤,铁锈色,看着比泔水还要脏。
今天晚饭是白馍!这消息活动时问就被打听清楚了。心情激动,想一想都要流涎水。果然是一人一个大白馍。要是绿豆面馍,有那么一个也就饱了,偏偏是白馍,糊里糊涂都不晓得怎么咽下去的。吃过饭,我们这些男孩子仍围在灶房门口不走,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看事务长是不是开恩,每人再分上半个。往常有这种情形。
没指望了,大都灰溜溜地走了。忽然有一位同学扯扯我的衣袖,悄悄对我说:“馍馍在后面案上放着。”绕到灶房后头,只见一位同学正脚蹭住墙根的砖楞,手拽住木窗格子往里窥探。窗户很高。
“够得着吗?”跟前的人问。
“够不着。”那同学伸手往里抓挠着。跳下来又说,“有根长点的筷子就能够着。”我用的恰是双长点的筷子。蹭住砖楞趴在窗口一看,果然里面的案上,满满一筛子馍。试了试,只差一点点。“拥住我屁股!”下面的人死死拥住。我侧过脸,伸长胳膊用力一扎,嘿,扎住了!扎一个,往下面递一个,大概扎了五六个吧,跟前的人都有了,又给自己扎了一个便跳下来。不等走到教室,那个大白馍全下了肚。现在回想起来,有一点很奇怪:每个人只要一个,绝没有多要的。毕竟都是纯洁的少年。
晚上躺下,这事早就忘光了,迷迷糊糊的,有人来叫我,说班主任王老师找我。会是什么事呢?前几天刚考过试,准是我考得很好,王老师要我总结总结学习经验,给同学们讲讲。要不就是我这次的作文特别好,王老师要利用晚上时间帮我修改,然后抄出贴堂。我心里暗暗得意。
一进王老师的房间,就傻了眼。只见宋校长坐在桌子后面,王老师坐在旁边,地上站着三个同学。叫着我原先的名字,王老师问:“馍馍是你偷的吗?”偷,多么可怕的字眼,我当时可没这么想过。一时间又清醒过来,这确实是偷。首先想到的是抵赖。
一看其他三个同伴,马上就明白抵赖是没有用的。
“是我用筷子扎的。”我嗫嗫嚅嚅地说。
宋校长又问一共扎了几个,都给了谁。我说大概五六个,我脸朝里扎,别人在后面接,究竟是谁确实不知道。
第二天午饭前,开全校师生大会,我站在队伍里,吓得不敢抬头。说罢事情的经过,宋校长开始点名了,头一个就是我:“都上来!”教导处前面有一平台,半人高,宋校长就是站在平台上讲话的。校长的话就是命令,极不情愿地,我还是乖乖地走上去,后面跟着昨天晚上查出的那三个同案犯。校长要我们每人写一份检查,再看今后的表现,若不改正,定给校纪处分。
散会后我心里难受,没有去吃饭,回到宿舍蒙头便睡。后来我们吃饭小组的一位同学告诉我,他以为我会去的,便捎上我的碗,给我盛了一碗面汤,放在地上。直到他们都吃过饭,见我还没来,便将那碗面汤倒掉了。
多少年后,我还常常想起那个孤零零的放在地上的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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